云

总是走在繁忙的街道上，听汽车引擎的声音从身边呼啸而过。抬头看天，发现即使在最晴朗的日子，天空也不是那种纯粹的蔚蓝，而是微微带一点灰色。云也是。书上写的那些洁白的云朵，似乎从来没有在这个喧嚣的城市上空飘过。或者，无论多么洁白的云，在这个都市灰色的繁华中，也染成了灰蒙蒙的颜色。
听父亲说，他见过真正的白云。当然，不是在这个城市里，而是在黑龙江一个叫鹤岗的地方。
当时的父亲也是年少轻狂吧。不到二十岁，就离家好几千里，到祖国的边疆，一呆就是十年。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很多都把自己的青春留在了也许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他们那个时候，叫知青。那个早已经渐渐远去的称谓，那些已经不再年轻的人，总会在一些人心中，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
当父亲还是知青的时候，在北大荒看见过真的白云。他说，那里的云是立体的，一块一块飘过来，一种曼妙的层次分明。那应该是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因为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他，也从来没想过，云可以如此让人震撼。
美好吗，那些身为知青的日子？我曾经这样问过父亲。而他，却只是摇头，一脸迷茫的神色。

后来，我听说这样一个故事。也许对故事的亲历者来说，这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对于听故事的我来说，也只是发生在另外一片土地上一个让人唏嘘的故事而已。
就是一个女知青，让狼群吃了。听说是很年轻的女孩子，还是爱美的年纪，总会扎着条红色的围巾。
北国的冬天，天亮的很晚，她出门的时候外面还是漆黑的。她遇到了狼群，饥饿的狼群。我无法想象她当时的恐惧，也不知道当时经过了怎么的搏斗。当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总有一双绝望的眼睛，惊恐的，但是没有一点流泪的迹象。正在她重伤已经无法站立的时候，远处传来了破旧的车轮转动的声音和赶车人的吆喝声。狼群散开。她呼救，她乞求赶车人救她。可是，赶车的人只拿走了她的包裹和她所有值钱的东西，离开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荒野里，体会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后来狼群回来了。再后来，找到她的人发现了一个肉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的骨头架子，还有雪地里红色的围巾，和裹在围巾里记载着这个故事的小笔记本。

我无言了。
原来，不只是我头上这些灰色的云可以看到龌龊和罪恶。不过我随即释然。一个简单的物理现象是，云是水散在空气中，又在天空中汇集起来的产物。无论是白色的云还是灰色的云，都是这么诞生的。那么，飘在我们头上的这些云朵，里面有多少人的泪水，谁知道。在这个狼吃人人更吃人的世界，有哪个人真正无辜，又有哪片云，真正纯洁呢？

从此，我再也不愿意去想象，北大荒的天空中，那些也许看起来洁白无瑕的云。我宁可在这灰色的天空和灰色的云下，走自己的路。
那早已经习惯的汽车引擎的轰鸣，竟然让我有一种平静塌实的感觉。耳畔传来和我一样奔波在这个城市的人的断断续续的谈话声，是我早已经习惯的乡音。
至少，这里，是我的家。

后记

高中时候，老师出过一个作文题目叫做《父辈》。我写个关于知青的文章交上去，结果被判不及格。老师说，写文章要有先进性和教育意义。的确，按照这个标准，我的文章理所应当不及格。我习惯的灰色的基调让老师很是不爽。可是这件事情让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老师都很意外的决定：我念理科。
以为学理就可以摆脱标准作文的纠缠，以为学理就可以完全抛弃对文字的喜爱和执着。没办法，我讨厌文以载道，我讨厌在自己的文字中，出现谄媚的东西。我承认分数对我很重要，但是为了分数，我不能放下一身该死的清高。于是选择，不靠文字吃饭，不为五斗米折腰。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过得很好。可以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不看别人的脸色。只要把自己的专业念好，将来也可以混的很滋润。
该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