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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她吃完一个苹果，淡淡地望着我说，你知道吗，那时她也常常这样给我削水果吃的。
我颔首一笑，缄口不言，知道话题永远不可能从阮翠云身上绕过去。
果真，她莞尔一笑凝眸看我，我觉得世事真的是冥冥中注定的。我看着翠云从我面前一跃而下，消弭于无形，然而在以后漫长的生命中，我常常遇到与她重名的人。她们大多对我也好，我也像对当年的翠云一般依恋她们。我总是觉得，那是那个穿着白裙子递给我火红的石榴花的她，一直在我身边并未走远。
她停了一会，我能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有会议的神情。现在的她看起来是那么通透，小小的碰撞，就足以让她粉身碎骨。
我微微笑了，坐到她的身边，等她把故事继续下去。
我军训的时候遇到她，她是隔壁班的班主任，你也知道，我去的那所高中没有发军训服的，只发了两件宽大没有腰身的T恤衫。她就穿着白色的那件，坐在三叶草从前面的台阶上，眼眸在明烈的阳光下闪着光点，素淡地看向我们暴晒在烈日下。
她只是略略看了我一眼，我离她并不近，只看得隐约，然而就是嘴角勾起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突然想到了翠云，心里突然被什么拨乱，斑斓混沌。所以你知道的，当隔壁班的同学对我说，她们的班主任叫阮翠云的时候，我心里是怎样的震惊和欣喜。
她教我们数学，大我一些，却也不算很多，烫着小卷，头发散在背上，看起来安闲自在。她的眼睛妹妹微笑都美极了，像架出了一虹弯弯的暖暖的彩桥。看了让人心里莫名地舒展开来，像是缓缓铺开的淡色地毯，柔软殷实。
我成绩好，数学差，她对我也就格外关注。学函数那里的时候我一塌糊涂，考试有时都不及格，有此课后去找她问题，拿着自己买的习题书对她说，这么厚的书，我都不知道做哪里，都不知道做了有没有用，都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考好数学……
我在她的侧面能够看到她纤长的睫毛缓缓的颤抖，继而抬起眼睛清澈地望我，对我粲然一笑，别担心，多做一点总能学好的，你把书留给我我看看。
等再上课前，她把书放在我面前，我翻开看到她把每一道需要我做的题，需要我看的题，全都帮我勾出来了。她用的紫色的笔，看着她娟秀工整的笔迹在密密麻麻的数学题里，不知怎么，我对着站在讲台上明眸皓齿眉飞色舞的她，不可遏止地低声哭了起来。
那以后我常常去她办公室，坐在她身边有时做题，也有是读书，乏了倦了我就发赖，拿一个苹果梨子递给她，给我削水果吃嘛。她对我宠你地笑笑，也不多说什么，就真的给我削水果吃。我靠在她的身边，看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铺天盖地地蜂拥进房间，心里突然晴朗的像是八月里艳阳高照的天空。
教学楼下面有几棵玉兰懒懒散散稀稀落落地种着，每到春天便开出突兀的大朵孤单白色花朵，时间久了被风吹着就摇摇欲坠，飘落在地上任人践踏。
她每日下午傍晚时分都站在那棵高大的玉兰树下等我，和我一起去吃晚饭。我走在楼梯拐角处，能透过窗子看到她的背影，她的影子被缓缓沉落的夕阳刻在苍白灰暗的水泥地面上，很长很重，像是不舍得什么。偶尔有零碎的玉兰花飘下来，落在她的身边，她也不看，只是愣愣地望向夕阳里，仿佛那是她的梦，而她的背影，仿佛又是我的梦。
那个时候我对她说，你在我的梦里，而我是你的梦。她拖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来轻轻敲我脑袋，鬼才知道你这个古灵精怪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们通常都绕小道走，行走在树木竹从之中，仿佛只有翠绿才是真实的，而我们自己，只是这个茫茫世界里一颗星星投下来的幻影。
有一个很冷的冬夜，她穿着白色到紫色的渐变羽绒衣，和我走到湖畔的时候突然抱着我哭了起来，她把脸埋在我的肩膀，卷发被凛冽的寒风吹散，她的声音闷闷的，她说，雪霞，我多么喜欢你。我是你的老师，我从未告诉你，我觉得不能告诉你，然而我多么喜欢你。我不想跟你分开的，真的不想。
她哭得都无法清晰流畅地讲话，哽咽起来，我紧紧揽着她，沉声哄劝，翠云，不会分开的，不会的。我留在这里读大学，然后搬到你家住，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看电影，你对着我说悄悄话，我在你洗澡的时候突然拉开浴室门，我们一起走在朝霞的草地上，一起坐在夕阳的长椅里，我们还有漫长的人生，怎么会分开。
她在我怀里慢慢安静下来，然而抬头的时候，眼睛里却是平静地绝望，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用冰冷的指尖贴着我的耳廓，淡淡地说，雪霞，我爱你。
我回答，我也爱你啊，翠云。我们在冬日的湖边接吻，有细小的雪花落在脸上，冰冰的，痒痒的，让我心里稍稍安逸。
然而那以后她便不见了，听到传言是学校知道我们的事情，要严肃处理，她最后沉湖自溺。学校自然也封锁了消息。
我坐在那个湖怕，透过指缝看熹微的晨光，觉得心随她一起慢慢沉向湖底，冷寂孤独。然而我之后便转校，不知她是否真的沉湖，也没再见过她。
她是我的第二个阮翠云。我很爱她。
姐姐说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蹙眉问我，很傻是不是？总是跟叫阮翠云的过不去。不过我总觉得，我遇到的这些翠云，其实都只是命中的那一人。
不，一点都不傻，我让姐姐躺下，帮她盖好被子，熄灯之前告诉她，你遇到的都是那么美的姑娘，跟你一样，我只是艳羡呢。
我在她额头印上一吻，看她满足地安心睡去，心里像是有雾气缓缓消散的湖泊，有些霜凉。
然而这样，也未必是不好的吧。
她吃完一个苹果，淡淡地望着我说，你知道吗，那时她也常常这样给我削水果吃的。
我颔首一笑，缄口不言，知道话题永远不可能从阮翠云身上绕过去。
果真，她莞尔一笑凝眸看我，我觉得世事真的是冥冥中注定的。我看着翠云从我面前一跃而下，消弭于无形，然而在以后漫长的生命中，我常常遇到与她重名的人。她们大多对我也好，我也像对当年的翠云一般依恋她们。我总是觉得，那是那个穿着白裙子递给我火红的石榴花的她，一直在我身边并未走远。
她停了一会，我能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有会议的神情。现在的她看起来是那么通透，小小的碰撞，就足以让她粉身碎骨。
我微微笑了，坐到她的身边，等她把故事继续下去。
我军训的时候遇到她，她是隔壁班的班主任，你也知道，我去的那所高中没有发军训服的，只发了两件宽大没有腰身的T恤衫。她就穿着白色的那件，坐在三叶草从前面的台阶上，眼眸在明烈的阳光下闪着光点，素淡地看向我们暴晒在烈日下。
她只是略略看了我一眼，我离她并不近，只看得隐约，然而就是嘴角勾起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突然想到了翠云，心里突然被什么拨乱，斑斓混沌。所以你知道的，当隔壁班的同学对我说，她们的班主任叫阮翠云的时候，我心里是怎样的震惊和欣喜。
她教我们数学，大我一些，却也不算很多，烫着小卷，头发散在背上，看起来安闲自在。她的眼睛妹妹微笑都美极了，像架出了一虹弯弯的暖暖的彩桥。看了让人心里莫名地舒展开来，像是缓缓铺开的淡色地毯，柔软殷实。
我成绩好，数学差，她对我也就格外关注。学函数那里的时候我一塌糊涂，考试有时都不及格，有此课后去找她问题，拿着自己买的习题书对她说，这么厚的书，我都不知道做哪里，都不知道做了有没有用，都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考好数学……
我在她的侧面能够看到她纤长的睫毛缓缓的颤抖，继而抬起眼睛清澈地望我，对我粲然一笑，别担心，多做一点总能学好的，你把书留给我我看看。
等再上课前，她把书放在我面前，我翻开看到她把每一道需要我做的题，需要我看的题，全都帮我勾出来了。她用的紫色的笔，看着她娟秀工整的笔迹在密密麻麻的数学题里，不知怎么，我对着站在讲台上明眸皓齿眉飞色舞的她，不可遏止地低声哭了起来。
那以后我常常去她办公室，坐在她身边有时做题，也有是读书，乏了倦了我就发赖，拿一个苹果梨子递给她，给我削水果吃嘛。她对我宠你地笑笑，也不多说什么，就真的给我削水果吃。我靠在她的身边，看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铺天盖地地蜂拥进房间，心里突然晴朗的像是八月里艳阳高照的天空。
教学楼下面有几棵玉兰懒懒散散稀稀落落地种着，每到春天便开出突兀的大朵孤单白色花朵，时间久了被风吹着就摇摇欲坠，飘落在地上任人践踏。
她每日下午傍晚时分都站在那棵高大的玉兰树下等我，和我一起去吃晚饭。我走在楼梯拐角处，能透过窗子看到她的背影，她的影子被缓缓沉落的夕阳刻在苍白灰暗的水泥地面上，很长很重，像是不舍得什么。偶尔有零碎的玉兰花飘下来，落在她的身边，她也不看，只是愣愣地望向夕阳里，仿佛那是她的梦，而她的背影，仿佛又是我的梦。
那个时候我对她说，你在我的梦里，而我是你的梦。她拖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来轻轻敲我脑袋，鬼才知道你这个古灵精怪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们通常都绕小道走，行走在树木竹从之中，仿佛只有翠绿才是真实的，而我们自己，只是这个茫茫世界里一颗星星投下来的幻影。
有一个很冷的冬夜，她穿着白色到紫色的渐变羽绒衣，和我走到湖畔的时候突然抱着我哭了起来，她把脸埋在我的肩膀，卷发被凛冽的寒风吹散，她的声音闷闷的，她说，雪霞，我多么喜欢你。我是你的老师，我从未告诉你，我觉得不能告诉你，然而我多么喜欢你。我不想跟你分开的，真的不想。
她哭得都无法清晰流畅地讲话，哽咽起来，我紧紧揽着她，沉声哄劝，翠云，不会分开的，不会的。我留在这里读大学，然后搬到你家住，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看电影，你对着我说悄悄话，我在你洗澡的时候突然拉开浴室门，我们一起走在朝霞的草地上，一起坐在夕阳的长椅里，我们还有漫长的人生，怎么会分开。
她在我怀里慢慢安静下来，然而抬头的时候，眼睛里却是平静地绝望，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用冰冷的指尖贴着我的耳廓，淡淡地说，雪霞，我爱你。
我回答，我也爱你啊，翠云。我们在冬日的湖边接吻，有细小的雪花落在脸上，冰冰的，痒痒的，让我心里稍稍安逸。
然而那以后她便不见了，听到传言是学校知道我们的事情，要严肃处理，她最后沉湖自溺。学校自然也封锁了消息。
我坐在那个湖怕，透过指缝看熹微的晨光，觉得心随她一起慢慢沉向湖底，冷寂孤独。然而我之后便转校，不知她是否真的沉湖，也没再见过她。
她是我的第二个阮翠云。我很爱她。
姐姐说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蹙眉问我，很傻是不是？总是跟叫阮翠云的过不去。不过我总觉得，我遇到的这些翠云，其实都只是命中的那一人。
不，一点都不傻，我让姐姐躺下，帮她盖好被子，熄灯之前告诉她，你遇到的都是那么美的姑娘，跟你一样，我只是艳羡呢。
我在她额头印上一吻，看她满足地安心睡去，心里像是有雾气缓缓消散的湖泊，有些霜凉。
然而这样，也未必是不好的吧。
七．
第二日清早，姐姐早早就苏醒，看我买早餐回来，眼睛里有期待地望着我，她来了吗？
我把早餐递到她的手里，安然地笑着，你不是说她要赶过来的吗？怎么会这么早呢。安心吃饭吧，说不定下午我们准备手术的时候，她就到了。
姐姐稍稍沉思，抿着嘴点了点头。
阳光里飞舞着细腻微弱的灿烂尘埃，似乎在迎接着这个姐姐可能会重生的日子。
姐姐手里抱着一个细长的玻璃直杯，干净通透，慢慢地喝着。
雪霏，为什么我们生命里那些人，都都一个一个消失掉了？为什么她们不肯停下，等等我？我好想她们啊。姐姐的眼神很脆弱，惹人疼惜。
姐，那个最重要的最好的，总是最后才到，那个人一旦到了，就不会再离开了。你乖乖手术，然后就一定会发现那个能伴你一生的人，好不好？
她一定会来的。姐姐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坚定，看着窗外的玉兰树。
我犹豫了一会，觉得有些心虚，饶是如此，还是揽着她，嗯了一声。
姐，你有她的照片吗？
她眼神离散地摇了摇头，我们都说不要拍照，把彼此留在自己心里最深的地方。
我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姐姐却握着玻璃杯，自顾自说起来。她握着杯子的样子看起来乖乖的，眼神也很纯澈。
我第一次遇到她，是出去旅游的大巴车上。我们都是要去一个偏远的山区小镇，那里四月份开满山遍野的十里杜鹃，听说美极了。
她坐在我旁边，霜肌玉肤，像羊脂玉一样，似乎吹弹可破。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她的脸上，我侧着头看得不能自拔。
她的手指很细很长，也很白净，玉葱一般。她坐得很安恬，拿着一本书读得忘我。一直到车子大转弯她防不及整个撞在了我身上，才从书里拿下眼睛，愧疚地抬头扫我一眼，有些歉意地抿嘴笑笑，不好意思啊。
那一瞬间心中像是有一道白色闪电一刹间晃过，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我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的。你在读什么书呢，这么用心。
她将书封面扣过来给我看，是一本灰色的书，装帧精致，看起来沉稳素重。是一本加缪的《局外人》。
我淡淡地说，我也挺喜欢这本，只是那些评论里存在主义的理论搅得我头昏。
她笑起来像是四月飞起的小风筝，明晓俏丽，我只看字，不看理论，哪有那么高的高度。继而她甜甜地看着我，我叫阮翠云，你呢？
钟雪霞。
我木然地吐出那三个字。却感觉天旋地转，整个脑海里回响的都是她轻淡如云的声音说出的“阮翠云”那三个字。
世界都淡化成薄雾般斑驳离落的背景，只有她才是世界的中心。
没想到去那个县城的路那么难行，一路走的颠簸混乱，不停地转弯，车速又快，转得我晕车，无力地靠着她。那里海拔有些高，我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怎么，第二日就发烧，浑身都不想动，瘫软了一般倚在她身上，一个一个迷离的梦境接踵而来。
她的肩硬硬的，很瘦，靠久了会硌，她就在膝上铺一条小毯子，让我侧躺在她的膝头。她的手指很凉，覆着我的额头的时候很清爽，觉得没那么难受。她就一直那样搂着我，一直到路径的小镇，她便带着我下了车，没有去目的地。
我们住在一家普通的小旅馆里，她贴心地照顾我。我休息好之后，我们便放弃了此行的目的，转而在全国四处乱走。
她很体贴，很温柔，走路的时候总是牵着我的手，时不时的侧头看我。
我们很喜欢在深夜里一起团膝坐在床上，透过窗子看天空寥落或者繁盛的星辰，她懂一些天文，便一颗一颗指来与我看，我听得迷茫，便只是靠了她的肩，享受安闲的光景。她也喜欢白色，穿着白色的宽松睡裙，睡前吻我额头的时候，耳旁的碎发会扫到我的脸颊，我觉得痒便会呵呵笑起来，她不依，扳正我的脸郑重其事地亲一口，继而两个人扭打在床上。
累了，困了，就那么互相搂着睡了。
她早上很贪床，头发蓬松散乱，睡眼朦胧，怎么叫都不肯起。每次被我拖起来，都会懒懒地揉着眼睛，撅起朱唇抱怨，那么早做什么啊。然后不情愿地来吻我的脸颊，更加不情愿地去洗刷。
第二日清早，姐姐早早就苏醒，看我买早餐回来，眼睛里有期待地望着我，她来了吗？
我把早餐递到她的手里，安然地笑着，你不是说她要赶过来的吗？怎么会这么早呢。安心吃饭吧，说不定下午我们准备手术的时候，她就到了。
姐姐稍稍沉思，抿着嘴点了点头。
阳光里飞舞着细腻微弱的灿烂尘埃，似乎在迎接着这个姐姐可能会重生的日子。
姐姐手里抱着一个细长的玻璃直杯，干净通透，慢慢地喝着。
雪霏，为什么我们生命里那些人，都都一个一个消失掉了？为什么她们不肯停下，等等我？我好想她们啊。姐姐的眼神很脆弱，惹人疼惜。
姐，那个最重要的最好的，总是最后才到，那个人一旦到了，就不会再离开了。你乖乖手术，然后就一定会发现那个能伴你一生的人，好不好？
她一定会来的。姐姐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坚定，看着窗外的玉兰树。
我犹豫了一会，觉得有些心虚，饶是如此，还是揽着她，嗯了一声。
姐，你有她的照片吗？
她眼神离散地摇了摇头，我们都说不要拍照，把彼此留在自己心里最深的地方。
我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姐姐却握着玻璃杯，自顾自说起来。她握着杯子的样子看起来乖乖的，眼神也很纯澈。
我第一次遇到她，是出去旅游的大巴车上。我们都是要去一个偏远的山区小镇，那里四月份开满山遍野的十里杜鹃，听说美极了。
她坐在我旁边，霜肌玉肤，像羊脂玉一样，似乎吹弹可破。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她的脸上，我侧着头看得不能自拔。
她的手指很细很长，也很白净，玉葱一般。她坐得很安恬，拿着一本书读得忘我。一直到车子大转弯她防不及整个撞在了我身上，才从书里拿下眼睛，愧疚地抬头扫我一眼，有些歉意地抿嘴笑笑，不好意思啊。
那一瞬间心中像是有一道白色闪电一刹间晃过，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我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的。你在读什么书呢，这么用心。
她将书封面扣过来给我看，是一本灰色的书，装帧精致，看起来沉稳素重。是一本加缪的《局外人》。
我淡淡地说，我也挺喜欢这本，只是那些评论里存在主义的理论搅得我头昏。
她笑起来像是四月飞起的小风筝，明晓俏丽，我只看字，不看理论，哪有那么高的高度。继而她甜甜地看着我，我叫阮翠云，你呢？
钟雪霞。
我木然地吐出那三个字。却感觉天旋地转，整个脑海里回响的都是她轻淡如云的声音说出的“阮翠云”那三个字。
世界都淡化成薄雾般斑驳离落的背景，只有她才是世界的中心。
没想到去那个县城的路那么难行，一路走的颠簸混乱，不停地转弯，车速又快，转得我晕车，无力地靠着她。那里海拔有些高，我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怎么，第二日就发烧，浑身都不想动，瘫软了一般倚在她身上，一个一个迷离的梦境接踵而来。
她的肩硬硬的，很瘦，靠久了会硌，她就在膝上铺一条小毯子，让我侧躺在她的膝头。她的手指很凉，覆着我的额头的时候很清爽，觉得没那么难受。她就一直那样搂着我，一直到路径的小镇，她便带着我下了车，没有去目的地。
我们住在一家普通的小旅馆里，她贴心地照顾我。我休息好之后，我们便放弃了此行的目的，转而在全国四处乱走。
她很体贴，很温柔，走路的时候总是牵着我的手，时不时的侧头看我。
我们很喜欢在深夜里一起团膝坐在床上，透过窗子看天空寥落或者繁盛的星辰，她懂一些天文，便一颗一颗指来与我看，我听得迷茫，便只是靠了她的肩，享受安闲的光景。她也喜欢白色，穿着白色的宽松睡裙，睡前吻我额头的时候，耳旁的碎发会扫到我的脸颊，我觉得痒便会呵呵笑起来，她不依，扳正我的脸郑重其事地亲一口，继而两个人扭打在床上。
累了，困了，就那么互相搂着睡了。
她早上很贪床，头发蓬松散乱，睡眼朦胧，怎么叫都不肯起。每次被我拖起来，都会懒懒地揉着眼睛，撅起朱唇抱怨，那么早做什么啊。然后不情愿地来吻我的脸颊，更加不情愿地去洗刷。
九．
手术持续了五个小时，待终于有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的时候，却只是神情歉疚地对我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整个周遭都慢慢虚弱成各样的色彩，我的大脑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不会说话。不会分辨。不会思考。甚至不会呼吸。
我突然记起姐姐那年站在楼顶上对我说的那句话，我们活着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呢？
我记得小时姐姐对我极为庇护，处处都让着我，保护我，看到我哭便会掏出糖果，将我揽在怀里柔声哄着。我们的父亲并不是个好人，姐姐性子又倔，惹爸爸生气了一个耳光就刮过去，力气大了带的她撞到桌角，这才有了额角那个疤。
她平时会将刘海放下遮住疤痕，然而每每看到，我会觉得疼痛，我记得是因为我姐姐才与他争执起来，她的那么多伤痕，都是因为我留下的。
而我，却从没能保护她。
那时我们过得都不好，然而让我们的生活翻覆的是爸爸醉酒，想要对我不轨。我吓得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只会缩在他面前哭，连移动都不敢。姐姐推开了我，让我跑出去。在外面的我听到爸爸的叫声，也听到姐姐的叫声，我纵然年幼，却知道发生了什么。跑到厂子里将值夜班的妈妈叫回来，她却更软弱，只懂得抱着我们姐妹哭。那以后姐姐性情里一些东西就变了，骄横跋扈，很尖利很难相处，会莫名的发脾气。但是我知道，她是为我才如此的，我一直进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照料她，等初中要毕业的时候，我们一起坐在田野里看日出，她已经不那么尖刻了。
她把那些深刻的记忆，都带入了一个叫阮翠云的人。我不知道那是谁，应该也不会再知道那是谁，然而姐姐这半年来，都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回忆一个不存在的人，谈一场不存在的恋爱，追溯一段不存在的人生感情。我不知说什么，我也很心疼。
待回过神，我木然地走向姐姐的病房，收拾她留下的东西，枕头还扔在床上，床铺也因为她最后的挣扎而有些杂乱。
我将自己扔在床上，埋头在枕头里，还有姐姐的味道。
她明明还在眼前，怎么能只是因为那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就被生死隔开？
医生是个多么残忍的职业啊。
我默默地收拾着，打好包拖着箱子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窗外一片漆黑，整个医院里也都静悄悄的。轮子拖在大理石上的声音，我自己的鞋跟碰撞地面的声音，都显得诡异而空旷。
像是心里被扯开一个大洞，春天料峭的寒风正毫不留情地在里面四下游走，扯得整个五脏六腑都跟着生生地疼。
至少，雪霞，现在你能够拥有那些记忆，你能够拥有你的阮翠云了。
而今你们在一起，你开心吗？
我记起蛊卦九二的卦象，不可贞。
是否我真的不该坚持的？就让她带着那些美好的回忆，让她带着那个爱人，让她思念着阮翠云，缓慢而虚弱地度完一生，是否才是更加好的选择？
雪霞，对不起。
手术持续了五个小时，待终于有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的时候，却只是神情歉疚地对我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整个周遭都慢慢虚弱成各样的色彩，我的大脑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不会说话。不会分辨。不会思考。甚至不会呼吸。
我突然记起姐姐那年站在楼顶上对我说的那句话，我们活着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呢？
我记得小时姐姐对我极为庇护，处处都让着我，保护我，看到我哭便会掏出糖果，将我揽在怀里柔声哄着。我们的父亲并不是个好人，姐姐性子又倔，惹爸爸生气了一个耳光就刮过去，力气大了带的她撞到桌角，这才有了额角那个疤。
她平时会将刘海放下遮住疤痕，然而每每看到，我会觉得疼痛，我记得是因为我姐姐才与他争执起来，她的那么多伤痕，都是因为我留下的。
而我，却从没能保护她。
那时我们过得都不好，然而让我们的生活翻覆的是爸爸醉酒，想要对我不轨。我吓得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只会缩在他面前哭，连移动都不敢。姐姐推开了我，让我跑出去。在外面的我听到爸爸的叫声，也听到姐姐的叫声，我纵然年幼，却知道发生了什么。跑到厂子里将值夜班的妈妈叫回来，她却更软弱，只懂得抱着我们姐妹哭。那以后姐姐性情里一些东西就变了，骄横跋扈，很尖利很难相处，会莫名的发脾气。但是我知道，她是为我才如此的，我一直进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照料她，等初中要毕业的时候，我们一起坐在田野里看日出，她已经不那么尖刻了。
她把那些深刻的记忆，都带入了一个叫阮翠云的人。我不知道那是谁，应该也不会再知道那是谁，然而姐姐这半年来，都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回忆一个不存在的人，谈一场不存在的恋爱，追溯一段不存在的人生感情。我不知说什么，我也很心疼。
待回过神，我木然地走向姐姐的病房，收拾她留下的东西，枕头还扔在床上，床铺也因为她最后的挣扎而有些杂乱。
我将自己扔在床上，埋头在枕头里，还有姐姐的味道。
她明明还在眼前，怎么能只是因为那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就被生死隔开？
医生是个多么残忍的职业啊。
我默默地收拾着，打好包拖着箱子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窗外一片漆黑，整个医院里也都静悄悄的。轮子拖在大理石上的声音，我自己的鞋跟碰撞地面的声音，都显得诡异而空旷。
像是心里被扯开一个大洞，春天料峭的寒风正毫不留情地在里面四下游走，扯得整个五脏六腑都跟着生生地疼。
至少，雪霞，现在你能够拥有那些记忆，你能够拥有你的阮翠云了。
而今你们在一起，你开心吗？
我记起蛊卦九二的卦象，不可贞。
是否我真的不该坚持的？就让她带着那些美好的回忆，让她带着那个爱人，让她思念着阮翠云，缓慢而虚弱地度完一生，是否才是更加好的选择？
雪霞，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