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村，是一个坐落在山间谷地的小村落。
　　祖先们为了逃避灾祸而迁居到此地，在此一待就是三百年。子孙们在此落地
生根，昔日的家园早已成了流传的故事。在这满山的苍翠间，村民们靠着肥沃的
土地自给自足。偶尔，也会到外头的城镇交换些用具什么的。
　　岳家村是个极为宁静的地方。平淡久了的村民从来没多少人想要离开此地。
外头的世界太过复杂，长辈们总是这么教导着孩子们。而岳家村也很少有外人来
访。甚至连外姓的女婿媳妇，都屈指可数。
　　村民们过着的，是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不大过问外头的事，只是偶尔
听了传闻回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天内容。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对这样的生活感到
心满意足。外来的人也不太会打扰这个村子的宁静。他太简单朴实，不是外人会
想染指的地方。
　　一直到江南名妓莫秋言来到了此地，并且从良下嫁落地生根为止。
　　她的丈夫没有计较她的过去，而她也乐得遗忘。在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她
早已清楚懂得平凡的幸福。所以她忘却了曾有的风华，下田耕种、纺纱织布，就
和其它的媳妇儿无异。
　　两年后，她已有孩子。二十年后，她有了一个孙女。那是个相当讨喜的孩子
。莫秋言很喜欢她，并将之命名为殊。当时曾有个和尚经过此地，一看着刚出生
的岳殊，就断定了她将来的不同凡响。
　　和平凡的父亲不同，岳殊继承了祖母的容貌，十三四岁便已相当美丽，而且
聪颖过人。曾身为名妓，颇有才学的莫秋言不舍得放弃岳殊的才华，将自己所学
的诗书等等一一教给了她。岳殊九、十岁时便已能将祖母所授的诗书倒背如流，
说起话来更是头头是道。她不满足于现有的学问，她翻出了三百年前岳家的祖先
遗下的、几乎已被后代完全遗忘的各种典籍。她沉迷在各式各样学问里，而开始
无法满足于平静的生活。她开始常和为了避祸而来此隐居的外人们相处，听他们
说说外头的事，甚至和他们讨教学习。
　　她的美貌让她的才华也小有了名气。她开始想出外看看，但就在她十七岁那
年，一场意外夺走了她的性命。
　　十七岁，就香消玉殒了。
　　岳殊虽然和其它人不大一样，但一直以来却都相当受到村人们的喜爱。所以
她的死亡成了村人们心中的伤痛与遗憾；而她的父母与莫秋言更是哀恸欲绝。即
使过了八年的时光，村人们还是时常想起岳殊。
　　五年后的今日，向来宁静的岳家村难得的有了热闹的气氛。
　　少见的大红花轿由谷外抬入，婚嫁的喜气彷佛也随之而入，但村里弥漫着的
却是一股异常的宁静。
　　花轿入了谷，迎的却是牌位。
　　对方是一个偶然来到此地的书生，在听到岳殊的父母谈及未出阁就不幸早夭
的女儿之后，突然提议要娶她。书生是个诚实的人，他告诉岳殊的父母说自己也
是希望能受到岳殊的眷顾才会这么提议。而且他若娶了岳殊，会带着她出外游历
一偿她生前的心愿。他会好好待她，绝对不会负她。
　　书生的态度很诚恳，而获得了阅历丰富的、莫秋言的首肯。于是这场冥婚就
这样举行了。岳殊的牌位被花轿迎到了谷外书生的家中，从此成了书生的妻子。
　　岳殊的事在岳家村里，成了一个代代流传的传说。


＊　＊　＊




　　他的名字叫燕同归。
　　燕同归是一个书生，一个饱读诗书，胸怀大志却无处施展的书生。他秉性正
直，绝不做违背良心的事。他在乡里间名声颇佳，却仕途不顺。十四岁就拿了个
秀才，但一连十年过去，他却还是个秀才。
　　人家说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所以他毅然放下读了千遍的典籍，开始四处
游历。一次的偶然让他来到了岳家村，然后他听到了岳殊的故事。
　　燕同归为岳殊感到遗憾。她虽然是女子，却和自己同样胸怀抱负。但她比他
更苦。她才十七岁就香消玉殒了，不像自己还有机会。
　　或许是同情，也或许是一种同病相怜。他主动向岳殊的父母提了亲，也说出
了自己对冥婚的想法，说出了心里那些许的、希望岳殊能眷顾他的小小期望。


　　他承诺绝对不会负了岳殊，绝对不会。
　　最疼岳殊的祖母答应了，她的父母也跟着答应了。择定了日子，他娶了岳殊
过门。
　　新婚的夜晚，燕同归望着岳殊的牌位喝了交杯酒。然后他熄了灯火，空出了
一半的床位。
　　「娘子，歇着吧。」
　　温柔的语调，对着牌位也对着那不知是否存在的一缕香魂。「我从来不说谎
。这一生，我只有你一个妻，决不再娶……」
　　燕同归的眼神，非常认真。
　　他不知道妻子是不是在他身边，但他的决心不会因此而改变。他是认真的，
而且绝对矢志不移，不管妻子是否会「眷顾」他。
　　新婚的夜晚，就这样度过了。
　　他的妻子，没有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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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你被嫁了，舒越。』
　　先前关阳戏谑的语调仍旧不停在脑中回响着。快马连夜赶到了青华镇，就因
为那一句话，为了一见「她」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丈夫」。
　　「她」其实是他。他以前曾有个名字叫岳殊，但岳殊已在五年前死了。现在
的他叫舒越，是秦王府里的谋士。他文武双全，深受秦王重用。
　　舒越亦男亦女的美貌吸引住的是他人的目光，而他的才华吸引住的则是他人
的心。
　　认识舒越的人，大都很钦佩他、喜欢他。
　　关阳就是其中一人。他和舒越可说是至交，是挚友也是损友，也是除了秦王
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他过去的人。因此，舒越常托他探听家中的近况，而自己被
「嫁」的消息，则是这一次的收获。
　　真的是损友，损友啊……舒越一边绑着马一边咬牙切齿着。那个关阳未免也
太没良心了，不替他哀悼就算了，居然还嘲笑他？
　　『都二十二了才被嫁出去，真是悲哀。不过，幸好你终于有了个归宿了。恭
喜、恭喜啊！』
　　一想到那时关阳带着嘲笑的表情说出来的话，舒越心里忍不住就是一阵火。
开玩笑！他可是个男人，什么嫁不嫁的？还冥婚？
　　一切得从二十二年前说起。他出生的那天，正好有个和尚路经此地。和尚说
他命格不凡，但却有个劫难。十七岁之前必须当成女孩来养，否则无法逢凶化吉
。莫秋言信了，要儿子和媳妇照着做。而岳殊的父母也不愿孩子出事，所以便听
从了。岳殊承继了祖母的美貌，穿上女装，便是个道地的美女，是以长久以来从
未有人发觉。
　　因为孝心，岳殊长久以来一直努力的在外人面前扮演好一个女子。但他的性
格并不像女子，他的心和身体一样都是个男人，只是必须掩饰。
　　十六岁的夏天，他见到了化名途经此处的秦王。他察觉到了秦王的与众不同
，他推测出了他的身分，在他面前展露了自己的才学。他很佩服秦王，希望能为
秦王效力。而秦王也很赏识他，同时也注意到了他真正的性别。秦王希望他满十
七之后能出谷为己效力，但岳殊却担心自己入秦王幕府后，可能会破坏家人平淡
的日子，平淡的幸福。
　　乱世的动荡以往一直没有波及到岳家村，现在也不应该。所以岳殊决定割舍
，他演出了一出戏，让岳殊「香消玉殒」，尸骨无存，只成为人们心中的回忆。
　　十七岁的生日那晚，他换回了男装，成为舒越。他远离了岳家村，跟在秦王
身边。然后他结识了关阳，这个挚友兼损友。
　　他托关阳帮忙探听家乡的消息，所以他知道父母没有把他实为男儿身的事说
出来。他不怪，反正过去的都过去了。却，怎么样也没有想到父母竟然真将他当
成女儿似的嫁了。
　　虽说他已不再是岳殊，但却说什么也无法释怀。开玩笑！他的容貌也是迷倒
了不少女子的，怎么就那样不明不白的被人给嫁了？
　　所以他只好连夜快马赶到青华镇，为了见见他的「相公」。
　　『说是个失意的秀才，一方面是欣赏一方面也是希望你在天之灵能保佑他，
所以才完成了冥婚的。』
　　那时的关阳一边说一边忍笑——因为舒越正把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哼！什么在天之灵？什么保佑？本大爷可还活得好好的！别痴心妄想了，穷
酸秀才！
　　舒越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目的地，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我就看看你这个酸秀才究竟是生得什么模样……居然活人不娶跑去哀着人
家要人家嫁死女儿给你……」
　　低声骂着，脚步却已放为轻盈，轻声朝着前方的小茅屋行去。
　　一片夜色之中，茅屋中的烛火，未熄。




＊　＊　＊




　　成亲至今也有一个月了。燕同归不但晨昏定省按时上香，用膳时也会多摆一
副碗筷，就寝会留一半的床位。有时他还会对着岳殊的牌位谈心。他不知道岳殊
有没有听，不过这一个月来岳殊都没有出现在梦里过。这代表岳殊没有太多的牵
挂吧？应该是要为此而高兴，但燕同归却有点落寞。
　　他有点想看看岳殊，不论她相貌如何。他想要看看她，就算只有一次也好。
　　「娘子……不，殊儿……我可以这样唤你吗？」
　　凝视着妻子的牌位，燕同归温柔的低语。「一个月了……我想见见你。就算
只有一面也好，我想看看你，好吗？」
　　单只对着一个牌位其实无从生情起。但相处日久，毕竟还是会有些好奇的。
　　只是……不晓得今晚能否如愿？
　　无奈的笑了下，燕同归熄了灯火就寝，不久就睡熟了。
　　一直到确定他熟睡了，窗外的舒越才终于能够发泄出压抑着的情绪。
　　「混帐……不要乱喊好不好……」
　　不满的低骂出声，对着已经熟睡的人。
　　什么「殊儿」……搞什么鬼！唤得那么温柔干什么？害、害他听得骨头都酥
了……不对？他在想什么啊！
　　这个燕同归绝对有问题……怎么会有人像他那样每天对着一个牌位还不会生
闷？而且还用那种语气，一副真有个人在他面前似的……一般人不是通常都不愿
见到冥婚的妻子吗？怎么这个家伙这么怪，一心想要人家托梦？
　　「怪人……真是怪人……」
　　一边小声叨念着一边进入了燕同归的屋中，走近床边。映入眼帘的是出乎意
料的俊逸面容，只是有点憔悴……一个人，缩在那半个床位之中。
　　「天哪……」居然还留了位子？这个家伙的脑袋该不会真的读书读坏了……
　　舒越心下虽是这么想着，却又忍不住对燕同归有些欣赏。像这样「重情义」
，倒也真算是性情中人了。
　　如果他有了真正的妻子，应该会是不错的丈夫吧！
　　所以说，怎么可以让没用的牌位误人子弟呢？
　　「既然想见，那就让你见吧……」
　　取下面纱，露出了绝美容颜，舒越似笑非笑的看着熟睡的燕同归。
　　偶尔试试「显灵」还是「托梦」什么的，好象也挺有趣的。
　　可是，要怎么叫醒他呢……？而且，还得让他半昏半醒才有托梦的感觉……
　　打死他都不会叫出「相公」二字……还是直接摇比较省事。大不了，说完话
一掌打昏就好。
　　就这么决定了。
　　心下已自打定主意，舒越伸手，抚上了燕同归熟睡的面容：「醒醒吧！」
　　好半晌——没反应。
　　「啧，怎么睡得这么熟……」双眉微蹙，手劲忍不住大了些的拍打起燕同归
的脸，「醒醒啊！」
　　孰料，同样的动作持续了好一阵，榻上的人却仍是熟睡着，让原先仍是有在
压抑力道的舒越终于是有些难以控制了。美眸微泛怒气的注视着仍自熟睡着的燕
同归，一把抓住他的肩，使劲的摇了起来：「你给我醒来！」
　　舒越从小虽被当成女子养大，但力气理所当然是与男子无异。加上又懂武学
，这真使起劲来那力道可真是不小的。
　　燕同归向来是个一睡到天明，一到固定的时间才会醒来，中间很难被吵醒的
人。但经舒越这么一摇，只觉得有种天旋地转般的感觉袭来，逼得他不得不醒了
过来。
　　睁开了双眸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影，意识仍自朦胧……「你是谁……？」
　　是个很俊的公子啊……不过，这不是他家吗？怎么会凭空多出个人……？
　　这个念头一闪过，燕同归意识登时清醒了大半。可此时的舒越却因他那一问
而有些呆了……「我是……是……这个……」
　　明明该是个能言善道之人，此时却怎么样也说不出「你的妻子」四字。发觉
燕同归已经是越来越清醒的模样，当下只得硬着头皮道：「你应该清楚，又何必


「牌位」谈着自己的事，这样的感觉实在有够奇怪。
　　没想到舒越会问这种问题，燕同归先是一愣，随即才会意了过来。「我早中
晚都会给殊儿上香……用膳时会多准备一副碗筷，就寝时会留一半的床位……只
可惜，成亲至今也有月余了，殊儿……都还没入过我的梦。」
　　「规矩似乎挺多的。」
　　会入你的梦才有问题吧……回了个无关紧要的感想，舒越心里却已是一阵毛
。燕同归每天那样照三餐拜，会不会拜得他折寿啊？自己也真是的，怎么老把话
题扯上那儿？
　　转而看了看那床榻，这才想起方才燕同归原是打算就寝的……「燕兄，现下
时间已晚，我也不便再叨扰了。告辞。」
　　拱手一揖，而后转身离去……却，并非真的离开，而是悄声待在外头。
　　屋中的燕同归哪里晓得这一点？看着妻子的牌位，语调立刻变得柔和：「殊
儿，舒越兄这人该是个不错的人的，希望你会喜欢他。」
　　他也算是个会看人的人。舒越不平凡的不光是容貌这点，燕同归已然从那番
谈话中感觉到了。
　　是巧合，还是……？为何在他越来越想见见岳殊，也越来越感到寂寞时……
舒越，就那么样的出现在了眼前。
　　而且，名字还正好是妻子的名字倒过来的念法。
　　「殊儿，这又是你在帮助我吧？让我，交到了这么样一个特别的朋友……」
　　就在我想要看你、碰触你之时，你就让我有了那么样的一个朋友。
　　他有预感，这份友谊，该是能够进展到交心的，因为那不寻常的开始。
　　舒越……
　　脑中浮现了他的容颜……那张美丽的容颜是那么样的生动，有着好多表情。
舒越的笑容好美，美得让他忍不住有些乱了心绪。
　　猛然忆及——方才他还握着他的手，将玉佩递入他手中。
　　殊儿不会有的温度，却从舒越那儿感受到了。
　　某种些许的异样，因为这些个认知而悄悄升起了。但燕同归却没有注意。
　　他只是一如往常的熄了灯火，和衣就寝。
　　听着燕同归睡了，舒越这才悄声行至了窗畔。
　　熟睡的呼吸声传来……因着先前的经验，舒越了解到这个人一睡着便是很难
叫醒的。于是，放大了胆子的入了他的屋中，走近床畔。
　　自从开始和燕同归打交道之后，某些事物就开始朝向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本来呢，他只是想来看看这个燕同归长成什么德性，怎么会发神经的去娶一
个未曾谋面的鬼新娘？没想到只听了燕同归的几句话，决定就改变了。
　　而从决定改变之后，事情的发展就出乎意料之外了。先是燕同归极难叫醒的
熟睡，再来是被误认成夜贼，到后来赏识他的性子……最后，他竟然主动提出和
他交了朋友。
　　这些全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当然，也包括了和燕同归谈论自己的牌位这
点。
　　燕同归有一种不寻常的魅力，让他的思绪为之牵引而乱了套。
　　「你真的是个呆得可以的人。」呆呆的好人，有时却又有些落寞。
　　舒越低声自语，美眸凝视着燕同归沉睡的脸庞……视线由锐利的眉线、直挺
的鼻梁下移而落上唇瓣。那双唇，是如此温柔的唤出了「殊儿」二字，让他初听
便不由得受到了影响。
　　可是他喜欢那种声音，那种语调。就算……燕同归是对着牌位喊的。
　　胸口蓦然闪过一阵异样，但舒越没有注意。他只是瞅着燕同归，觉得他沉睡
的样子带了点寂寞的味道。
　　本来的行程是看了看燕同归之后就该回秦王府的。但，舒越却不想就这么离
开。
　　「罢了……反正王爷暂时也不缺我一个人。就暂时先在这耽搁吧。」
　　又一次的改变了原先的决定，舒越蹲下了身子让视线和燕同归的眼睛同高。
然后，调皮的用手戳了戳燕同归的脸。
　　「顺便也把你养肥点……省得人家说你娶了『岳殊』不但没福气，还惹来一
身秽气。」
　　虽然他不承认这桩婚事，可也不能让「岳殊」一代才女的名声毁在死后。所
以说，还是留下来吧！
　　反正若真有什么事，王爷自会差人找他……心下主意既定，舒越唇角扬起一


　　有些热辣的痛楚，让舒越知道了自个儿的情形。唯一可以庆幸的，是他的脑
袋没出什么事儿。
　　听舒越那么说，燕同归赶忙探视他的背。正如舒越所言，衣裳被磨破，失了
保护的白皙背脊也遭了殃，此时正渗出串串血珠。长发也沾上了尘土，模样好不
狼狈。
　　而罪魁祸首的燕同归本身，除了弄到了些尘土之外，根本就没事。
　　「舒越……」带着自责的一唤，「我带你去给大夫看看吧！你……能自己走
吗？」
　　「可以。」
　　舒越在燕同归的搀扶下站起了身。脚步仍然算是稳当，背却因为伤而痛得紧
……双眉紧紧蹙起，忍不住在心底埋怨起自己的倒霉和失神。
　　如果他刚才没有分心，就算是一头牛冲过来他也未必会跌成这样啊……不过
，这似乎也证明了燕同归没有他所认为的那么轻、那么瘦弱吧！
　　心思正自如此转着，突然感到背上被什么东西覆了住……侧头，便见到是燕
同归脱下了外衣披在他身上。
　　唇角因而扬起了一抹感谢的笑……正待开口，却听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舒越因那阵脚步声而吃了一惊，一抬头，入眼的赫然是他的损友——关阳。
　　而关阳也吃了一惊。
　　「舒越？」
　　像是没想到会看到他这等模样，关阳有些诧异的一唤，赶紧上前扶着舒越让
他靠到自个儿身上：「你怎么会是这等模样？怎么回事？」
　　「关阳，你来得正好……」虽然知道关阳会来必定是有什么原因，但背后的
痛让他仍是不得不依赖这个碰巧会医术的损友，「我待会儿再和你解释，你先帮
我处理伤吧！」
　　「伤？」
　　注意到了舒越身上披着的衣裳似乎不属于他，关阳看了看一旁穿得有点单薄
的燕同归，又拉开了那件外衣……伤处入眼，霎是令人心疼。他干脆转而背起了
舒越：「你到我房中去吧！我东西都搁在那儿。」
　　「好……」舒越有些无奈的应了一声，并回头望向有些无法弄清整个情况的
燕同归：「同归，我这位朋友会医术，我就先跟他去了……抱歉，今日只能失约
了。」
　　「别这么说……毕竟，是我害你受伤的……」
　　听舒越简单说明才终于弄清了情况，带着歉意的苦笑着，燕同归心里却因为
眼前的情景而有些……酸意。
　　舒越和那位关阳似乎是相当好的朋友吧？
　　看着关阳背起舒越、运起轻功离去，燕同归杵在原地，除了酸意之外，更有
某种失落逸散了开。
　　他连那样帮着舒越都没法……一想到这一点，心头就难受得紧。尤其是他害
舒越受伤的……方才那白皙背脊之上、鲜血渗出的模样，一想到就心疼……
　　「啧……」
　　握紧了拳，心底的情绪乱得让他难以控制……本来该是就此回家的，心里的
烦闷却让燕同归还是继续往镇上酒楼走去了。
　　只是，目的不是用膳，而是饮酒。
　　借酒，浇愁。




＊　＊　＊




　　「啊……不、不要那样……很痛的……」
　　难以自制的呻吟出声，语带哭音，舒越一双美眸已然罩上一层雾气，而带上
了一种极为惑人的气息。
　　「舒越，你忍耐一点，不要发出那种声音好吗？」
　　看着眼前舒越惹人疼惜而诱人的模样，关阳忍不住蹙起了眉头，「那种声音
会让人想入非非的，舒大少爷。」
　　「喔……原来你想入非非了……」听关阳那么说，正给他处理着伤口准备上
药的舒越神情一转已是一派揶揄，「我的声音会让你有……啊！痛痛痛！死关阳
！你、你不可以这样对待病人……」
　　取笑的话语未完，便因关阳惩罚性的将药一股脑儿撒上伤处而痛叫出了声。
舒越一张容颜惨白，斗大的汗珠落下，双拳紧握实在很想朝身后的关阳揍过去。
　　「自作孽，不可活。」
　　凉凉的说了这么一句，关阳已自替他缠上了绷带。「拳握那么紧，小心流血
，小舒越。」
　　「吵死了。」
　　很想揍他却又不能揍，舒越忍着痛苦直到关阳替他包扎好，才猛然回身一拳
朝关阳揍去。关阳笑吟吟的挡下他这一拳，并以袖替他拭去了面上的汗水。


　　「这么乱动，伤口会很痛喔！」
　　「啧……」
　　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舒越只得无奈的收回了拳头。
　　现下，是在镇上客栈关阳暂居的房中。
　　因为方才已经先沐浴过了，是以舒越直接换上了一袭干净的棉袍。取了细绳
将发丝束起，直起身子在关阳面前坐正：「好了，说出你的来意吧！」
　　「来意？舒越，你明知道我为何会来此找你的……你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毫
无音讯，王爷很担心你。你身为王爷的左右手，怎么就这样一去不回了？」
　　说出了来意，关阳话中言词虽然严肃，面上却仍是一派不正经的笑容。「不
过呢，你会想留在这里的原因我也不是不清楚……怎么样，夫妻俩的生活不错吧
？」
　　「少贫嘴了，关阳。」舒越蹙紧了眉头，实在、真的、非常想好好揍关阳一
顿，「哪来的夫妻了？别乱说话。」
　　只是情势比人强……想揍，但不行。
　　真的是个道地的损友啊！关阳……
　　虽然知道舒越现在是死命忍着怒气，但看到他否认的模样，关阳还是忍不住
要多说几句。没办法，既然有了把柄，不善加利用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还说没有？刚才听你那么亲热的喊『同归』，那个人就是你『相公』燕同
归吧？你方才那奇怪的伤……嘿！约莫是你相公一时兴起就想要……结果动作太
猛，不小心弄伤了你吧？」
　　「死关阳，我像是那种给人压的人吗？方才那是燕同归不小心跌了……他那
个石头般的书生脑袋，才没灵活到会对本少爷『想入非非』的程度。」
　　语气之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股酸意，舒越怒瞪着关阳，心里却莫名的有些难
受。那个燕同归脑海里面就只有那个烂牌位，对他这个活生生的美人一点兴趣都
没有……
　　「原来如此，那燕同归原来是个呆书生。」察觉到了舒越语气理些微的酸意
，关阳心下已自有了个底……没想到，这个舒越居然……「所以说还是我好啰？
最懂得对你岳大美人、舒大少爷想入非非了。」
　　「少来了。」
　　听关阳说燕同归是呆书生，明明自个儿也是这么认为的，却忍不住有些微愠
。觉得自己的反应实在奇怪，舒越语音不自觉的有些闷了……
　　然后，轻轻一叹。
　　「我说关阳……你觉不觉得我变得有些奇怪？」
　　「何出此言？」
　　见他语气有了改变，关阳便收起了玩笑的心态认真以对。他这个损友兼知己
，毕竟也不是白当的。「你说，我就听。」
　　舒越垂首，低声将事情的经过大概的说与关阳听了。
　　「本来，我不打算在此待那么久，更不打算和燕同归碰面……结果到最后，
不但见了面，还认识了、交上朋友了……也就这样在此待了两个多月。一开始，
我只是打算看看他长什么德性，然后就直接走人的。谁晓得……」
　　他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居然，还发生刚才那样的事儿……舒越
说着说着，不禁又是一叹。
　　看着眼前满面愁容的舒越，关阳心底却是诧异……本来告诉舒越那些消息只
是尽义务罢了，方才也只是闹闹他，却没想到舒越似乎陷得比他想象中的要深得
多了。
　　而且，对方，还真的是个男人。
　　「总而言之，打从你一见着他开始，心思就开始被他影响了是吧？」
　　以着总结的语气开口，关阳看着眼前的舒越，实在不知道是该恭喜他还是为
他感到悲哀。
　　而舒越只是点了点头：「……而且，更惨的是只要我一听到他用那种很温柔
的语气喊『殊儿』或『舒越』，不但全身都酥了，还觉得全身的血都开始往那话
儿冲去……」
　　最后一句话是有些小声的，却让舒越忍不住懊恼的用手捂住了脸，一副「人
生已经没有希望了」的模样……「天哪！如果是声音清脆悦耳的姑娘也就算了，
为什么我该死的会因为燕同归的声音而起反应啊？谁晓得哪一天那家伙就真的因
为燕同归的声音站起来了……关阳，你说我该怎么办！偏偏我又离不开他……」
　　「舒大少爷，你说话的方式越来越不文雅了。」
　　无关紧要的差了那么一句，关阳脸上却已带上了一种宣布判决一般的表情。


「你想不想听我的结论？」
　　「当然想！不然我找你做啥？」
　　理所当然的这么道，舒越从指间的缝隙望向关阳。「别卖关子。」
　　既然对方都那么要求了，关阳摊了摊手，依言照办。
　　「好吧，这是你自个儿要听的……我说你是对燕同归一见钟情，而且这两个
月的相处还让你的情加深了，不但喜欢他，还离不开他、对他有了欲望。」
　　「……你在开玩笑吧？」极为紧张而且难以置信的反问。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理所当然的反问回去。
　　「……可是我怎么可能爱上他？」依旧难以置信。
　　「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不是问我。」还是理所当然。
　　「虽然我被当成女孩养了十七年，可是我不是女人。」
　　「又没人说你是女人。」
　　「而且我以前没喜欢过男人。」
　　「凡事总有第一次。」
　　「我虽然长得很美，但也是有名的英俊公子的。」
　　「我知道，我认同。」
　　「那你为何还说我喜欢燕同归？」
　　「这和那是两码子事。」
　　「我长得很美不代表我喜欢给人压。」
　　「没人规定你一定要在下面。」
　　「……打死我也不想给人家上。」
　　「那你就上他啊！」
　　关阳的这一句，当场就让舒越无言以对。
　　抬起了头，美眸瞅着关阳，好半天才挤出了一句——「丰满的美女抱起来，
比燕同归的身体舒服……」
　　「那你就把他养胖养壮啊！那不是你本来的想法？」
　　事情已经朝某种诡异的情形发展了，关阳望着眼前的舒越，觉得他实在可爱
得紧。
　　只见美丽的容颜又带上了几分疑惑……「可，他不一定愿意让我上。」
　　「你的技巧不错不是吗？软的不行，大不了硬来。」
　　「这样也行……等等！」猛然惊觉到对话及思路的走向，舒越赶忙将之打住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可没说我喜欢上了燕同归。我根本不觉得我会喜欢上他
……」
　　「那你就去确认，确认你会不会为他吃醋，会不会想抱他吻他……」
　　看他终于「惊醒」，似笑非笑的丢了这么一句。
　　而换来的效果，就是眼前的舒越连再见都没说就冲出去的情形。
　　——看来，那个事实给他的冲击颇大的？
　　正事解决完毕，现下的关阳，已然恢复了平时看好戏的心态。
　　毕竟，「为情所困」的舒越，实在呆得满可爱的……




＊　＊　＊




　　独自一个人喝着闷酒，燕同归难得而相当奢侈的将身上的银子全砸了下去。
　　明明不是那么会喝，却仍是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了。
　　那个叫关阳的，好象是舒越相当要好的朋友吧？一见着他，舒越几乎当场就
忽略了自己的存在一般自顾自的同他聊了起来。而且，居然就那样让他背着离开
了。
　　而害舒越受伤的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他远去，什么都不能做。
　　那样的感觉令人懊恼……不过更令燕同归懊恼的是自己的心情。
　　回想起先前舒越受伤时的模样，那双泛着泪光的美眸有些无助的望着自己，
绝丽的容颜是那么样的惹人怜惜……还有那染血的肌肤，看起来是那么样的美丽
而惑人……
　　向来在情欲方面没什么需求的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想要碰触、亲吻
一个人的欲望……偏偏，对象却是个男人。
　　舒越虽然美丽，却仍然改不了他是个男人的事实……而且自己一直都很明白
这一点不是吗？为什么……会对他有那样子的……
　　而且，还会因他而产生忌妒一般的心情……看到他和关阳在一起，燕同归心
里最先萌生的，就是忌妒所引起的不快。
　　那时他真的很想插进两人的谈话之中，阻止关阳扶舒越，而让舒越全心对着
自己、靠着自己，就像之前为邻的一个月。
　　这一个月以来，舒越的眼中几乎都只有他的存在，舒越时时都在为他着想、
照顾他。几乎到了只要他有需要，回首便能望见舒越身影的地步。舒越似乎总是
待在他身边，让他有了种舒越是专属于自己一般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不对，但他还是希望舒越的眼中可以只有自己……


　　「啊……！」
　　呻吟出了声，带着痛苦、带着哭音的，却因那悦耳的音色而显得格外煽情。
　　而燕同归也因为方才的变化而终于醒了过来，意识才刚恢复，入耳的就是舒
越的呻吟声……
　　怎么回事？
　　燕同归因那一声呻吟而立刻清醒，也因那一声呻吟而在瞬间涌起欲望……匆
忙间判别着情况，就发现自己正将舒越搂在怀中、压在身下……
　　赶忙撑起身，睁开双眸低头一望，入眼的却是舒越双颊染上嫣红，美眸涔泪
的诱人模样。心下一阵慌乱的赶紧移了视线，却赫然发觉舒越身上只有一件单衣
，而自己也是衣衫不整的……
　　这个情况，难道是……「舒越？我……」
　　「啊……好痛、你快起来……啊……」
　　夹杂着呻吟，语带哭音，舒越一见燕同归醒了，心想希望不但落空，还可能
就此被他讨厌，而且背又痛得厉害，语音不自觉的就有了些许的无助与痛苦……
　　而燕同归察觉到了这一点，脑中想到的却是「酒后乱性」四字。
　　瞧舒越这模样，难道是自己刚才喝醉了，对他乱来？
　　「对、对不起……」他赶忙起身，小心翼翼的扶起舒越，「舒越，我、我真
不知该怎么……对不起，我居然这么对你……」
　　语气之中满是歉意，尤其是对上舒越泛着泪光的眼眸之时。
　　那张美丽的容颜是如此的动人而又惹人怜惜……蹙起的双眉诉说着痛苦与不
情愿，还有无助……瞧他那副模样，燕同归顿时一阵自责。
　　但舒越却是一愣。他还以为燕同归会……结果，怎么……？
　　脑海中飞快的将刚才的情形重新回想了一次，然后突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燕同归是误会了，误会成是他要对自己……
　　想通了，心下却也有了主意。若是否定，只怕真会让事情朝原来预想的方向
发展，还不如将错就错……当下，语音刻意的染上了带着些无助的淡漠：「我不
怪你。方才还听你喊着嫂子，大概是睡胡涂了才会如此。」
　　口中的意思虽然是不介意，但语调却表现出了在乎。这点让燕同归更是自责
万分。「舒越，我……」
　　「下回别喝得这么醉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自个儿家里吧！」
　　顾作漠然的推开了他径自上了榻躺下，却是刻意的表现出了疏离。彷佛下逐
客令的态度，让燕同归心下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但他还是起身了……「你……好好休息……」毕竟，错在自己，又怎能怪舒
越这么待他……？
　　担忧的望了舒越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见燕同归已然回屋，舒越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有些对不起他，可为了留在他身边，也只能这么做了……或许，他是该
感谢燕同归这么样呆吧！
　　不过……
　　一想到刚才燕同归唤出「殊儿」的情形，胸口就忍不住一阵痛。
　　会因为他唤着属于自己的称呼而有所反应，却也因明白他唤的人不是自己而
心痛……
　　真可笑，他舒越……居然得和自己的牌位吃醋抢爱人？
　　想着，心里却溢散了某种悲哀。
　　燕同归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若今日燕同归发现了真相，是不是会对他发脾气、再也不理他？
　　越想就越是痛苦……就如同背后的伤，那么样强烈的作痛着。
　　因为明白了感情，所以痛苦也变得强烈了……
　　背上的伤，似乎流血了……可，舒越已不想去管。
　　蓦然阖上眼帘，祈求着的，却仅是希望继续留在他身边……
　　同归……
　　在心底低唤着，却是多么希望而又害怕他发现自己就是他的疏儿……
　　意识，在痛楚中逐渐昏沉了……
　　不觉间，颊上，已然有了两道泪痕。




＊　＊　＊




　　燕同归有些仓皇的回到了自己家中，心头已是一阵乱。
　　他怎么会对舒越做那种事？
　　脑海中对之间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有的只是意识朦胧间倒上了一张床，
以及之后的种种情形……没有记忆，却无法否认的……
　　燕同归有些慌乱的整理好了衣襟，脑中萦绕着的却仍是方才舒越煽情的呻吟
声，还有那极为诱人的模样……二十多年来一直颇为自傲的操守在瞬间毁于一旦
，他向来的坐怀不乱因为舒越改变了。只要一想到刚才的情形，欲望就忍不住的
升起了……
　　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方才正用这双手紧紧搂着舒越的腰……搂着舒越的
感觉很好，那个身体是那么样的温暖，而且……
　　发觉自己的思绪已然偏邪，燕同归惊愕的将之打住。蓦然抬起了头，妻子的
牌位入眼，燕同归心下已是一紧。
　　他已有了妻啊！又怎能背叛殊儿而对舒越有那般的欲望？
　　他怎么可以想要舒越，怎么可以对舒越产生那么些不寻常的……这么做，不
但对不起舒越，也是对不起他的殊儿啊！
　　行至岳殊的牌位前，燕同归双膝落地，沉重的在她灵前跪下。
　　「对不起，殊儿……」语音有些低哑，「我答应了绝不会负你的，没想到今
日却……酒会乱性，我竟然一时气闷就忘了这一点！」
　　说着说着，心里的自责更是强烈。就因为他，同时伤害了舒越和殊儿……
　　「殊儿，希望你相信我……今后，我绝不会让自己产生不该有的感情或反应
。对不起，殊儿……」
　　做下承诺的同时，心里亦是真切的下定了决心。
　　然而，脑海中浮现方才舒越被自己压倒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舒越的伤……！
　　如此念头一闪过，脚步已然迈开直朝舒越屋中冲去。匆忙的奔至了他的床畔
，月下，舒越只着了一身里衣，没盖被子就睡了。而白衣之上，染着点点殷红。
　　他的伤口一定是动到了，而且还没有处理就那样的……胸口一阵揪紧，燕同
归已无暇顾及其它，当下便摇了摇舒越：「舒越？你起来一下，那伤不能不处理
……」
　　没想到，碰着的却是炽人的体温……「舒越！」
　　有些惊慌的一唤，当下便将他扶起，再度试着摇了摇他：「舒越！你发烧了
，得去看大夫才行！舒越！」
　　「……四海客店……关阳……」
　　意识朦胧的这么道了一句，舒越的双眸却仍是紧闭，双眉紧蹙似乎是相当痛
苦。
　　燕同归知道不能耽搁，一番思量后已然飞快的奔出了屋子直朝镇上客店奔去


未完-----BY冷音

晕 都不认识…�

我知道，是李列在山村养伤时认识的那个小孩儿，后来又想招之入门接替刘宓�

未完-----BY冷音
冷小音又来害人了

确定是冷小音的吗?
双绝下一部不是以凌冱羽为主角吗??

是害人不浅啊！
我都被她害惨了~

晕了这是那个坑啊？
怎么都八杆子打不着啊？
倒！~
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