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距肇雍四年约四十年以后】
【江苏淮安，漕运总督宅】
【座上客常有，杯中酒不空，这是老夫的日子。坐镇淮安，运筹漕粮，这是老夫的职分。王臣蹇蹇，匪躬之故。满堂的珍馐玉馔，满堂的衣香鬓影，满堂的达官富贾、高士贤良。老夫几乎以为这是活在梦中，但年少时候曾受过的苦又如此历历在目，怎会在梦中？】
【端起酒杯对座上嘉宾蓦地笑言】
苏赛老矣。
【人人都说苏公精神，何言云老。又或是说，苏公醉，非老矣。】
【眼里面见着的一张张笑脸，心里面看起来便每一张后头都有他们自己的用心，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谁去讨那没趣想那么多呢？】
如今朝中人才济济，苏某这漕督之位也是后继有人。趁着现在苏某还在这位子上，当着各位高朋便多说两句醉话。
【品了半杯酒，搁下杯子捋着胡须】
我生在一个穷困潦倒的旗人家中，年饷虽有四十三两一钱五分三厘，可我阿玛是个赌鬼，十赌九输。那时候在我眼里是看不到明天的，甚至下一顿饭有没有着落都不知道。如今能和诸位举杯畅饮，实在是感慨万千啊。 圣天子在朝，苏某坐在这漕督位置上终日揣揣，就怕上负圣恩，下愧黎民。现今又有人提出漕粮海运，我们这些人怎么办？运河就摆在那里，漕帮老小那么多吃饭的嘴，难道让人饿着？漕运成法，但使我苏某在这位子上一天，就一天不会有所更改。
【话音一落，座中人人颔首，纷纷出言附和】

【听完苏公那番话，心中左右不定，最后还是打定主意起身端起酒杯上前敬了一杯】
学生徐玉伯有事想请教苏公，还请苏公赐教。

【看了一眼来人，身旁的随官说他是江南大家徐家的公子，李大人的高足。点了点头】
徐小友要问何事？直管道来。

【搁下酒杯略施一礼，向苏公问道】
苏公可认识一个叫章佳晋治的人？
【顿了一顿，贴近苏公一步，续道】
我听说他和苏公一眼都是驻防广州的镶红旗子弟，后来力排众议计划并实施过海运的人是他，扩建上海城的人也是他。据说他能与各国夷人打交道，还和英吉利人还交过手。而且……他还提出要为大清建立一支航行大海之上的水师？
【说道这里已经有些激动，忙问】
那他岂不是个大人物，怎么现今却如此不为人知？

--------------------------回忆：景和七年，广州满城，甜水巷--------------------------
“晋治，王爷将军都有人了，你就扮白莲教吧。”
【这就是名为“官兵捉贼”的游戏，我蹲在地上拿着根稻草写写画画，因为又是我当白莲教而满心不痛快。扬头看了常荣和鄂琳扎一眼，偏过头去对他们不理不睬。常荣挠了挠头，提出了一个条件】
“这么着，回头我额娘做了大饼分你一块。”
“再加一碗菜肉馄饨。”
“你就答应了吧。”
【又看了眼乖乖站在一旁的常悦，起身拍了拍手】
说话算话哦。
【常荣抢过话头，赶忙说】
“谁说话不算谁是小狗。”

“哎，那个就是我阿玛说的赌鬼吧。”
“没错，我也听阿玛给我额娘说过。说这个人十赌九输。”
“那小孩是他儿子？”
“看起来好像是。”
【我们跑到了巷子里，看到一扇大开的房门外，一个哭泣的妇人和一个抱着本书坐在那里看的孩子。这家的男人把家里的银子全拿去赌了，留下家里的妻儿在这里。放下了背在背后的常悦，走到那个孩子身边对他说】
我叫晋治，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旁白--------------------------
那就是我和那个家伙的第一次见面，一起见到的，有年龄最大，后来成了那家伙姐夫的鄂琳扎，还有常荣和他妹妹——那个叫常悦的女孩。她乖巧的站在那家伙身后，就像一朵栀子花洁白美丽。
在那以后他们经常找我一起玩，可以说我会和他们一起玩，大半原因是因为这个女孩的存在。
当时的广州城内，旗下子弟求学都在八旗义学。而如果要搏一个更好的前程，那就需要进入更好的八旗官学。当时能进八旗官学的都是佐领以上官员子弟，而我这样的身份要去那里求学，则必须考进去。这是件很难的事，却也是个不容我错过的机会。和那个日子无忧的家伙不一样，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回忆：景和十五年，惠州海岸--------------------------
【日子到了景和十五年，这几年仍旧是日复一日无忧无虑的过着，仿佛永没有长大的那一天。三年前，苏赛成功的考入了八旗官学，而常荣和我只有老老实实的呆在八旗义学里头。大人们都说苏赛会有个好前程，而我们就只有接替自己阿玛那职位的份。】
【那群从小相识的伙伴里，最大的是鄂琳扎，在大人们的安排下，他在这一年迎娶了我的三姐，成了我的三姐夫。鄂琳扎如今身在水师旗营，在他出洋之前，带上了我们一起去了海边。我、常荣、常悦、苏赛都在。】

【蔚蓝的海与天连成了一线，这是我几年后再一次看到海。对未知的事物，我向来很有好奇。就如对海那边有些什么，我心里充满了猜想。常荣兴致很高，在海滩上来来回回奔跑着，就像脱缰的马儿。而常悦抱着膝盖坐在一边，呆呆的看着海，很反常的没有和我说话。】
【我到她身边问道】
悦儿，看什么呢？
“看海，海的另一头，离我们有多远呢？”
【这也是我想过的问题，挠着头回答不出，只有说】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可能很远吧。
“有京城离广州远吗？”
【依稀记得有跟着将军佐领一起上京的人说过，从广州出发到京城要走两到三月】
大约没那么远吧。
【奇怪常悦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难道是和我一样对这片未知的大海充满了好奇？】

【他们俩人坐在海边让自己心里很不舒服，又更不愿意挤过去。那家伙难道还不知道那个消息？上三旗选秀三年一选，下五旗选宫女一年一选，以今年悦儿的年纪，正在去京城之列。常荣之所以那么兴奋就是因为这件事，有个妹妹可以进宫，说出去也是件很有光彩的事。但看到悦儿的身影，心里就止不住一股酸意。不，我也不知道是酸还是痛。她这一去，应当等到多久才会回来？还是，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回头时看见了苏赛，愣愣的望着这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对悦儿说了一声便去了苏赛身边，笑嘻嘻的问】
你们一个个今天怎么都这模样？看到海不高兴吗？

【高兴！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子还高兴得出来！猛地站起身对他说】
晋治，你跟我过来。
【带着他走得远了些，只对常荣说去找个隐蔽地方方便。那家伙跟在自己身后还一个劲儿的问，等已经看不见常荣和悦儿时，停下脚步问他】
你知道悦儿要上京选宫女吗？你知道她这一去可能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本来一头雾水，但苏赛这么说让我顿时愣住了。诧异的念叨着】
悦儿要去选宫女？
【我当然知道宫女是什么意思，我也当然知道，悦儿如果一旦成了宫女，其结果就是我们再无相见的机会。可现在的心里，为何又是此等复杂心情？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为何萦绕在心头？直直的站在苏赛面前，听着一道一道的海浪声，说不出半句话来】

【上前两步猛地抓着他的领口大声说道】
我告诉你，我喜欢常悦，自从那年见到她后我就一直喜欢她。我也知道，她从小就和你亲，愿意和你说话和你一起玩。但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这样上京！我绝不像你一样后知后觉，连悦儿要上京都不知道，连自己可以做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