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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偷心———台湾小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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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爱上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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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来自天吧的朋友~222.217.59.* 希望你能注册一个名字,辛苦了,大家都非常喜欢~~谢谢~


  • 爱上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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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年前,季冬阳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为好友保存了一笔巨款。 
 东窗事发后,他才知道那是一笔从银行抱来的钱,好友以死脱罪,临终前托孤,瞩他代为抚养幼女。 
 他辗转追寻,十年后才找到被外婆带走的小女孩。 
 从那之后,展颜进入了他的生命。 
 他们成为一对奇怪的组合。 
 一个黄金单身汉,身边带著一个神秘的女孩;不是父女,却比父女更亲密,在亲密中又有一丝吊诡,因为他对她的包容已超越了宠溺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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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爱上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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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接下来的骚动不在她的预期之内。宾客的惊呼声让她倏然转头,然后倒抽一口冷气—七彩绚烂的烟火中,身着白衣的展颜就站在极高的楼顶,双臂横张,迎风而立,虚幻如同精灵。 
 王琪非常肯定,展颜是故意来破坏的!她存了心不让自己出锋头、她要让季冬阳即使在这种场合里还是看着她! 
 “有本事你就下来!”王琪恨恨地低声自语,一旁的季冬阳只是好整以暇地抬头望着展颜优美如体操选手般的身姿。 
 天台上倒也不是全没人在。虽然是来做外烩,但也顺便帮忙放烟火的方以安,听见花园里的喧哗声才探头出来看,哪晓得正好看见展颜一跃就是一个后空翻!他吓得连想都没有想就冲出去把她接住。“快谢幕啊!”展颜没事人似地把他的手一扯,他连气都还没喘过来,就僵硬地跟著她一鞠躬,瞬间浮上心头的三个字是:神经病! 
 “你有神经病啊!人家请客你闹自杀?!” 
 等两人一起下到安全的位置,方以安因为馀悸犹存,忍不住就大声起来。展颜则是无所谓地看著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高个儿,笑笑地答道:“谁自杀?我正活在兴头上呢!” 
 “太没有礼貌了!一点也不懂得做客之道!” 
 状况外的家伙。展颜也懒得理他,耸耸肩就转身下楼,她还没让王琪伤完脑筋呢,既然她那麼爱忙,就让她忙个够! 
 花园里的自助餐用完後,宾客们又移回大厅品酒赏乐,衣香鬓影的奢华气象,和後头厨房里外烩队正在收拾残局的忙乱堪成对比。 
 “清乾净!餐具要点齐!一件不能少!少一件——” 
 “赔也赔不起。”方以安一边点数著季家自有的银制餐具一边喃喃接话,这个总管也真是罗嗦,餐具还能自己长脚跑掉不成?“四五、四六,四六、四六……靠!真的少了!” 
 方以安下意识地抬头想看看有没有散落别处的餐具,眼角却瞥见一个白色身影闪出厨房,他立刻追了出去,在後院一把逮住展颜。 
 “就是你!你进厨房来干嘛?” 
 展颜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上忘了放下的刀子:“没干嘛!怎麼?我不想自杀,换你想杀我吗?” 
 方以安没让她的顾左右而言他唬过去,仍固执地问著:“你那袋里是什麼?打开来让我检查!” 
 “没礼貌。”展颜脸一沉,丝毫没有交出袋子的意思。 
 “打开来!错怪了你,我道歉,否则……” 
 “报警抓我?那请便!” 
 趁方以安一个不留神,展颜便脱兔般地溜得不见踪影,方以安只好先回厨房,再和总管一起去向王琪报告这件事,而王琪也真就报了警。 
 穿著制服的警察在大厅里显得特别突兀,引来尚不知状况的季冬阳上前询问:“发生了什麼事?我们没有人报警啊!” 
 “我报的。家里丢了东西。” 
 季冬阳闻言,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定定地看著王琪,东西是谁拿的,两人都心知肚明,展颜要给王琪找麻烦,王琪也不是乖乖挨打的个性,而季冬阳总会替展颜善後……一直都是这样的,像是一套荒谬的游戏,居然也有规则。 

  方以安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人心里的曲折,还单纯地在一旁补充道:“丢了一组银器,我……” 
 “无所谓!丢了再买!” 
 季冬阳不耐地挥手,方以安虽然一头雾水,却执意解释:“不,季先生,我知道是谁偷的,我看见……” 
 “无所谓你听得懂吗?无所谓!”季冬阳根本懒得再跟他多说什麼,直接转头就问总管:“他是谁?” 
 “他叫方以安,他……” 
 “我不管他叫什麼,我问他干什麼的?” 
 方以安感到强烈的不受尊重,也不待总管回答,他自己就一字一字清楚答道:“我是来替你家宴会打工的,保管你家‘名贵’的餐具是我的职责。” 
 “那就算工钱给他!”季冬阳只丢下这句话,就重新转身面对宾客:“我们继续。音乐!酒!继续!” 
 方以安留在原地,完全无法理解有钱人的行径。丢了东西不要他赔、也不要抓贼?甚至一副他做错了什麼事的样子……简直莫名其妙!


  • 爱上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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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展颜为什么要做贼,王琪也很想知道。那间百货公司本来就是季氏企业的一部分,展颜在里头闹事,季冬阳和王琪自然会立刻知悉。 
 “那两个保全是新来的吧?难怪搞不清楚状况,你去跟保安组说一声。” 
 “我都说不出口了,我替她觉得难为情,好好一个女孩子,什么不好做……” 
 王琪的抱怨被季冬阳突如其来的怒气打断!他猛一拍桌,站起来就是大吼:“我高兴,我季冬阳开的百货公司,爱给谁偷给谁偷!什么不好做,她就是爱做贼,为什么?碍到谁了?就偷!我供得起她偷!” 
 和昨晚一模一样,只要话题扯到展颜的偷窃癖就没有好收场,昨晚她甚至连冬阳的床都没碰到就被请回家,今天她不想再惹他生气,只有从善如流,去通知百货公司的保安组,以后别为难展颜。 
 看着王琪离开,季冬阳才颓然地缓缓坐下。展颜的行为或许是老天要给他的惩罚,当年他和挚友展平、刘子娟夫妇一起盗用了公款,上头查下来时,展平以死脱罪,刘子娟锒铛入狱,只有他在好友的庇护下逃过一劫,并且答应要替他们照顾展颜,然而为了避风头,他直到展颜十岁生日那天才将她从外婆那儿接走,那时的展颜在外婆偏执的教育下形同自闭,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让她打开心防。 他甚至也去找展颜之前的老师谈过。年轻的女老师在提到展颜和外婆的关系时,眼里有满满的不舍:“我曾经因为班上小朋友连续掉东西而去展颜家拜访。怎么说呢……虽然没有实质的证据,但我们当老师的,总是知道一点蛛丝马迹代表什么,我想那些东西,是展颜拿的没错。去她家以后,我就更肯定了,因为外婆当着我的面,把展颜书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得倒出来,里面除了必备的课本铅笔盒,其他什么都没有。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他老实地摇头。 
 “外婆一直跟我说‘她才不会偷东西!因为她没有欲望!欲望是罪恶!’季先生,您想哪个人会没有欲望?何况她是个孩子!她想要什么,外婆就不给她什么,连我当时想抱抱她,都被外婆阻止了,说拥抱也是欲望!这样的结果就是她的欲望变成台面下的,她偷东西,只是为了那种‘拥有’的感觉,满足了之后,她就把东西丢掉,所以要从她那里查赃物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她根本不是想要那个东西,她只是要发泄而已。这个孩子生病了,而且很不快乐……” 和展颜真正相处过一段时日后,他就知道老师说的都是真的。可惜当时他对展颜的心疼强过该让她正常化的理智,他天真地想,如果偷窃是她唯一的情绪出口,那么就让她当个快乐的小偷又何妨? 
 不过连他自己也没料到,他宠出来的这个小偷,偷的从来就不只是有形的东西而已。 
 
 
 作者: 222.84.93.* 2006-5-21 20:32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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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从百货公司回家后,展颜就穷极无聊地缩在角落的大沙发里发呆,直到门铃响起,在家里帮佣的周嫂跑去开门,她才稍微集中注意力,听着周嫂和来人的对话。 
 “王小姐。” 
 “晚上季先生有应酬,我来帮他拿西装。”王琪一边换拖鞋,一边阻止了想上楼去拿衣服的周嫂。“我去就行了,你不知道要怎么配,我了解他。” 
 那种宣示主权的刻意让展颜忍不住一笑,让正走上楼梯的王琪发现她的存在。大概是被她那种轻蔑的态度羞辱到,王琪马上就在楼梯上站定,高傲地说:“周嫂,把我的皮包拿上来,可不能乱丢,小偷无所不在!” 
 展颜只是安静地微弯起唇角,等蹬蹬的声音消失在楼梯间,她便起身到大门口,不多时又转回来,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拿出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王琪果然杏目圆瞪地冲进她房里。然而面对她的怒气,展颜始终面无表情,当她不存在一样。 
 “你什么意思?偷上瘾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有病?你该去看医生,一天要帮你收拾多少烂摊子?偷偷偷!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没人要的烂孤女!要不是冬阳可怜你收留你,你早进少年感化院了!噢……不,感化院也不敢要你!谁敢收留一个小偷啊!你也无所谓吧?!反正你会偷嘛!凭你这身好本事,到哪儿活不下去?!” 
 她凑进展颜,恶毒地续道:“有本事你别净拣冬阳的地盘偷,你上别处偷去,别在冬阳的商场里丢人现眼,别让他每次替你擦屁股善后——” 
 展颜突然间笑了起来,让王琪又疑又气。 
 “笑什么?!你笑什么?你有病!不知羞耻!” 
 展颜仍一径地笑循着展颜的目光,王琪发现院子里的狗正叼着她的一只高跟鞋。 
 “你的品味跟狗一样呢!”展颜笑着回头,轻声对她说。 
 王琪气到浑身颤抖,扬手就想打她,但终究是不敢……她恨恨地离开房间,而展颜就站在窗户边,很有趣似地看王琪拿着西装皮包,狼狈地在院子里追着狗要拿回鞋。


  • 爱上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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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 

 不知道到底是世界太小,还是有缘的人就注定会遇见,在大学校园里看到展颜抱着书走出校门口时,方以安简直不能置信。 
 撇下一旁还在讨论社团活动的同学,他卯足了劲就往门口冲,总算赶在展颜钻进黑色轿车前将她拦下。 
 “喂!你…… 你是学生?你还是学生?”因为实在太惊讶了,他忍不住不断重复相同的问句:“你还在念书?你、你不是…… ” 
 “我是学生,我在读书。”展颜淘气地笑笑,对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还有点印象,也大概猜得出他怎会如此吃惊。“我是一个还在读书的贼。有书卷气的小偷,不是雅贼,我没偷过书。” 
 男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这让展颜觉得有点好奇。她的世界里只有季冬阳,平常很少跟外人接触,甚至跟同学也不说话,因此当司机关切地探问时,她只是摆摆手要司机先回去。殊不知她这一走,可把平常都能随时掌握她行踪的季冬阳急得半死,听了司机的报告后,他完全不顾王琪的拦阻,就自己开着车大街小巷地去找展颜。 
 不过对展颜来说,跟一个陌生男人一起坐在咖啡厅里的经验还挺新鲜的,后来她也知道了男人叫做方以安,比她大上个三四岁,正在念大学四年级。 
 侍者送来咖啡后,以安随口赞了句:“杯子还挺讲究的。” 
 “是吗?”展颜闻言便拿起杯子,往底部瞧了一眼,一副权威的样子断定:“MIKASA的!” 
 “你有研究?” 
 “我偷过。” 
 喝着咖啡的以安差点呛到。展颜倒是神色自若,还热心地教他分辨:”喏,你看这儿,正宗的MIKASA,底部有三个小点。KENEO就没有,KENEO比较平滑。” 
 你…… 也偷、偷过?” 
 她撇撇嘴,摇头:“没有,KENEO的我不喜欢。” 
 以安咽下一口咖啡,困难的问道:“你…… 喜欢的…… 就偷?” 
 展颜想了想才回答:“不一定,看情形。看心情” 
 对她的平静坦然,以安只觉得 匪夷所思。“同学,你知道我们正在讨论什么吗?” 
 “不是偷吗?” 
 “这是一种、一种、一种不当的行为啊!你怎么能这么坦然自若地讨论这种行为?” 
 “不是你先说起的吗?” 
 她的反问让以安愕然,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好,那我换个方法问。你为什么要偷?” 
 “我肚子饿了。” 
 “肚子饿了也不该去偷啊!你可以…… ” 
 “我现在肚子饿了。” 
 以安拿她完全没办法。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懂,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展颜偷或不偷,为何而偷的问题。 
 只是等展颜毫不客气地扫光面前的食物、甚至续摊到外面吃了靠地瓜,他仍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算了,偷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愿多谈也是理所当然的。以安一边在心里替展颜找着借口,一边默哀被她吃光的钱。 
 “要回家了吗?我送你,你家在哪里?” 
 展颜没理他,自顾自地就往前走着。 
 “你家坐几号公车?我陪你!唉…… 你真的不爱说话,我没见过这么安静的女孩子耶!下次带你认识一下我妹妹,她可厉害了,你知道她脸上比别人多长了一样东西。” 
 毕竟是年轻。展颜忍不住好奇,疾行的脚步不禁放缓了。 
 “你绝对想不到的,你知道,正常人有无关,我妹有六官,她多长一样器官。” 
 展颜停了下来。 
 “想知道吗?” 
 “想。” 
 “那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她转身就走,以安慌道:“哎哎哎,你别这么酷好不好?亏你还叫展颜呢!你…… ” 
 突然间展颜刹住脚步,季冬阳就站在前头不远。她没回头,也没说再见,就这么跟着冬阳上了车,只留下以安呆愣在原处。 
 “不会吧…… 原来季冬阳是她爸啊?难怪难怪,她拿自己家的东西当然不用追究,去百货公司也会有随从跟着付钱的嘛!我真是苯…… ”


  • 爱上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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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 

 “他们不是父女。”在以安的房间里,纬凡看着讲得口沫横飞的男友,只是静静地出声指正他。“一个姓李一个姓展,怎么会是父女?” 
 “对喔!我怎么没想到?哎呀,不过你知道她多能吃?食量比我还大,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不减肥的女生,而且她好安静,一天说的话不超过二十句,你知道吗?她……” 
 “不知道,而且不想知道。” 
 “小凡?你怎么了?”似乎终于察觉纬凡的不对劲,以安亢奋的情绪总算稍微缓和下来。 
 “不高兴。” 
 “干嘛不高兴?” 
 “第一,你爽约。说好今天你下课要一起去找托福补习班的。第二,你说她说一晚上了,我很烦!” 
 “你……生气啦?这样是生气的意思吗?奇怪了,今天是什么天啊!我怎么一直在惹人生气?刚刚那个展颜……” 
 以安犹自不知死活地絮叨,气得纬凡大声起来:“够了!方以安!” 
 “唉真生气了!” 
 “我为什么不能生气?先是无缘无故被人放鸽子,然后听我男朋友谈别的女人三小时,谁都会生气!” 
 以安自知理亏,不吭声了,纬凡也就慢慢平下气来,反正她就是没办法一直生他气。 
 “陪我去吃东西!” 
 “你晚上没吃饱啊?” 
 “少罗嗦!你不是喜欢食量大的女人吗?” 
 然而他们口中那个食量大的女人,此时正为凄惨的胃痛呕吐所苦。 
 看着一回家就抱着马桶狂吐的展颜,季冬阳的心头又疼又气:“看你,外边的东西能乱吃吗?” 
 展颜吐到腾不出空来反驳,直到陷入昏迷、被送到医院,她都无力再说一句话。 
 “医生,她……”一见医师步出急诊室,季冬阳立刻迎上前急急探问。 
 “急性胃穿孔,再晚一步就糟糕了。我们要给她做一个手术……” 
 展颜的担架车跟在医师后面被推出来,季冬阳一路小跑步着陪在旁边,那张苍白痛苦的小脸拧住他的心,让他不住呼喊:“颜颜、颜颜,不怕,有我在,不怕……” 
 在手术室门口,护士冷峻地将他拦下,他焦急而败坏地大声道:“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我为什么不能?”也许这是医院里经常上演的戏码,因此竟没一个人理他,展颜被推进去后,手术室的门就在他眼前合上,他却仍兀自喊着:“我是她……我是她……我……” 
 未竟的话语来自于自觉,他很清楚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但是……我爱她啊……”痛苦地将头抵在门上,他喃喃呓语。或许只有这份情感才是唯一的真实,然而真实永远都是残酷且不能面对的。 
 身后有人递来一张纸,他转头,是王琪。 
 “手术同意书。你是她监护人,你得签字同意。” 
 愣愣地看着那张同意书,季冬阳忽然凄凉地笑了起来:“是。我只是她的法定监护人……” 
 他签了字,展颜开刀,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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⑩ 


 纬凡家楼下,以安一声又一声地按着门铃,始终没人来应,他倒退几步,扯开嗓门大喊:“李纬凡,我爱你!我爱李纬凡!开门!小凡!我爱你!方以安爱李纬凡!” 
 有一户开了窗,以安开心地又要继续:“小凡!我爱——” 
 一个大婶探出头来,怒到:“谁呀!三更半夜不睡觉!” 
 隔壁栋的三楼也推开了一扇窗,窗里,是纬凡无奈的脸庞。以安根本就找错了门。 
 “门都找错了,根本没用过心!”纬凡让以安上楼后,还是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他有些沮丧:“没意思,步骤完全错误!” 
 “什么步骤?” 
 “要是照偶像剧的演法,我连夜狂奔而来,高喊几声我爱你之后,你冲下来,我们热情拥抱误会冰释,然后爱到地老天荒,照说应该这样的嘛!” 
 “首先男主角不会找错门,没诚意!” 
 以安闻言,立刻放下杯子走人,留下瞠目结舌的纬凡。 
 “李纬凡!我爱你!方以安爱李纬凡!” 
 原来他又跑到楼下重来一次。 
 “我——爱——李——纬——凡——!” 
 大婶的窗又开了:“知道你爱啦!先睡觉行不行!” 
 以安在楼下看着窗口的纬凡,笑着叫她:“冲下来啊!我们重新来过!” 
 纬凡当然没有冲下来,但她的笑容已经让他明白,他并没有失去她。 
 他们手牵手去了巷口的面店,在寒风吃热乎乎的面是一大享受,如果能辣得喷出火来那自然是更好了。 
 他不停地加辣椒,却被她凶巴巴地喝道:“好了!不准再加了!一会儿上火痔疮又犯了!” 
 以安苦着一张脸,哭笑不得:“我非娶你不成了,有痔疮你也知道!” 
 纬凡懒得理他,只是催:“快吃!面糊了!” 
 他乖乖吃着面,但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平,也顾不得满嘴东西便含糊道:“我想过了,你还是冤枉我。我当然也有付出,可你别叫我举例,你最爱叫人举例,我记不住,反正我自己知道我是爱你的。哇!真的好辣!”他边吃边往自己嘴巴扇风,讲出来的话却像是抹了蜜般的甜,挺怪的。“我又不是没行情,如果不爱你,干嘛跟你走三年?可见我是爱你的。对,我爱你。” 
 “走得久不见得表示爱得深。”纬凡秀秀气气,慢条斯理地回他:“谈恋爱又不是做学问,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绣花针——” 
 以安傻了,张着嘴,面条还挂在嘴边,完全不了解这个女人怎么能有这么多道理。 
 纬凡还在继续:”喏,有很多人,在一起十年了,还不是——” 
 他听不下去,把嘴一抹,抱起她的脸就吻下去,放开后他还很得意的说:“这一招以后得传给以珠的男朋友,管保叫她安静!吃面吧!” 
 “都是辣椒!”纬凡抹着嘴抱怨,但谁都听得出来那里头是满满的娇嗔。 
 隔天,以安带着纬凡去医院找展颜。站在医院的长廊上,以安还是有点惴惴不安。 
 “凡,你不生气?” 
 “生气我就不会说要来了。” 
 “真的?你真的不生气?” 
 你呀!你也不是怕我生气,你是怕你们全家又一起抵制你了对不对?”方家的人都是站在纬凡那边的,小俩口吵架,在家里不好过的可是以安。 
 不过以安闻言,立刻严肃地回答:“不,我真的不要你不开心,如果——” 
 “我不生气,我也想跟她做做朋友啊!你等着。” 
 于是纬凡进去,又出来。 
 他们扑了空。展颜出院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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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儿休息,学校里我帮你请假了,想吃什么让周嫂做给你吃。” 
扶着展颜坐上床,冬阳又把电视遥控器交到她手中:“来,帮你买了新片子,海底总动员,你爱看的卡通。” 
“你陪陪我好不好?带我出去走走……不然陪我在家里也可以,一天,一天就好了!” 
“公司好忙呢!你乖乖看卡通,累了就休息。我去公司了。” 
展颜冷下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冬阳离开,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了好一会,决定要开机时,有人敲了房门,她连忙把手机藏到被子里。 
冬阳再度走进来。她看着他,不明所以。 
“想去哪里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冬阳不会骗人。她慢慢露出一丝笑容,伸出双臂,像个开心地要大人抱的孩子。#其实季冬阳心里是有自己的盘算。他发现只要自己和王琪在一起,展颜就偷给他们看,像是示威。展颜快满十八岁了,伴随着年纪增长,她的情感越来越强烈的情感,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趁着这个机会,他们可以好好谈谈。 
坐在某处的露天咖啡座,他们之间没有言语,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半晌,冬阳没头没脑地开口:“周大山的妈来上海了。” 
展颜不语,等着他往下说。#“我让王琪也请假陪陪他,一家三口在上海好好儿玩几天。”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又道:“我……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跟王琪……不在一块儿了,颜颜,你能不能好好儿过日子?” 
从头到尾,他们两人的视线都未曾交会,各自平视着前方。 
“别偷了,做个正常人。你想要的,你的欲望,我都满足你。我们别偷了,行吧?” 
没有欲望,欲望 是罪恶。” 
“是啊颜颜——”他望向她,急促地想接着讲,却被打断。 
“但是你想满足我,这难道不是欲望吗?我答应了你,不再偷,这是不是也满足了你的欲望?所以——”她低头浅浅一笑,再抬起头,轻声道:“只看偷的是什么吧!偷东西,是罪恶的,偷了一个人的心,是快乐的!” 
他没有反驳,但也明了这就是展颜的承诺。只要他跟王琪分手。回家后洗完澡,展颜从被子里拿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把它丢进垃圾桶里。如果冬阳愿意只看着她,那么她的世界就完整了,不需要其他人存在。 
“我到你公司打工好不好?”在冬阳的催促下乖乖吃了药,展颜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好好儿上学,打什么工?”冬阳不以为然。 
“学习啊!王琪做什么我学什么,她走了,我可以做你的帮手。” 
冬阳有点弄糊涂了。王琪干嘛要走?他的确说了会和王琪分手,但王琪也是他的副总经理,这根本是两码子事。 
他试图向展颜说明,然而展颜只是冷冷地说:“你们还是会天天见面。你不觉得你们……你们很变态吗?你和她和周大山,每天三头对面地在公司相处……” 
冬阳无意在这个话题上与她争辩,只能说,大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无奈。可是当他关上灯,准备离开展颜的房间时,展颜的低语却让他的理智崩溃。“龌龊!” 
“再说一遍。”他转身,走回她床前。 
“龌龊!”他愤怒地一把将她拎起来,几乎脸贴着脸:“你再——” 
“你和她,”展颜平静地、一字一句地说:“和周大山,你们,很、龌、龊!” 
“我让你看看什么是龌龊!”他粗鲁地把她拉到镜子前,她想 
把头转开,他却硬是要她面对镜子中的那两人:“这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是叔侄又不是叔侄,是亲人也不是亲人,仿佛了解又不敢更亲密,精神拥抱但肉体像毒药——” 
他像疯了一般地紧紧抓着展颜的脖子不准她躲开,甚至红了眼眶:“每一天,每一天,我的灵魂都像在钢索上跳着舞,快乐的同时也与毁灭共枕,这种暧昧的关系不龌龊?它不龌龊?!” 
用力推开她,他重重出拳击向镜子,殷红的鲜血顺着镜子汩汩流下,他把头抵在镜子上,也不管展颜就蹲在他身旁哀哀哭着。 
病好了,送你去美国吧!”他已心力交悴,再也禁受不起这样的折磨。展颜扑上去死命抱住他不放,一边哭嚷着“你说过不会不要我!”但他还是狠心地掰开她的手。 
“喊我一声。你从来不喊我。你该喊我什么?” 
展颜只是用蓄满泪水的眼睛瞪着他,倔强的唇张也不张。半晌,他轻轻将她推远了些,转身就走。 
走在楼梯上,他听见她凄厉的狂喊:“季叔——季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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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向来没有道理可循。活了三十三年,这当然不会是王琪的第一次体悟,她只是一直很感慨。她在台湾嫁给周大山,可是没有多久,她就跟季冬阳到上海胼手胝足地闯天下,他们之间的牵紧或许来自于患难中的革命情感,那距离爱情有几步远?她不知道。但当周大山也来上海时,她早已跟季冬阳在一起了。 
 她一直认为横亘在她和冬阳中间的阻碍惟有展颜。对周大山、甚至对于大山的母亲,她虽然觉得心虚觉得亏欠,然而能让她付出全副心力的对象只有冬阳,只要冬阳有一点希望她离婚的意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逼大山签字。 
 可惜冬阳从来就不会叫她离婚,而大山也不会那么轻易放手。 
 更糟的是,她都已经豁出去、在婆婆面前坦承自己和冬阳之间的关系了,冬阳却一副“那是你的家务事”的态度,甚至露骨的避着她;为此她开始到酒吧喝起闷酒。 
 说巧不巧,以安正在那间酒吧打工,看见王琪来,还很热络地招呼她,于是王琪明白了以安对展颜的好奇与兴趣。 
 这或许是个契机。她想。 
 在冬阳连续躲了她好几天之后,王琪终于等到一个全公司的人都已下班的晚上,连门都没敲就直接走进冬阳的办公室。季冬阳也很清楚,既然躲不过,那就把话说开。 
 “我答应了颜颜要好好过日子。” 
 “所以你不接我电话,也不单独面对我?” 
 “我要好好过日子。我们都该好好的过日子。”他只能不断重复这句话,好像这样就能说服王琪,也说服自己。 
 “同意。”不管冬阳怀疑的目光,王琪爽快的问:“怎么好好过法?” 
 “各过个的。” 
 “也行,你先过给我看看。” 
 “我们做得到的。” 
 王琪笑了起来:“你们?谁?你和她?单凭这句话我就知道你做不到。到现在,你还把你和她绑在一块儿,你怎么可能好好过日子?她的人生不是你的人生,你的日子不是她的日子,如果连这点都参不透,你想好好过日子?” 
 “我会努力。你管你和周大山就行了。”有时候他真气王琪的聪明,也气她太了解自己。可是他答应了展颜,就要做到。 
 “这样吧!我们来个协定。如果你愿意放开她,愿意让你们之间正常化,我就努力接受周大山,最起码,让展颜先有正常的社交,自由地交朋友,异性朋友。” 
 最后四个字让冬阳悚然一惊。异性朋友?他咀嚼着这四个字的含义,浑然不觉自己已攥起拳头,更不知这一切都落在王琪的眼底。 
 “办不到?连这都不舍得放出去,你还想好好过日子?哼!” 
 王琪的嘲讽让他下定决心,他是真的要走出去:“我办得到。” 
 “好啊!大家能不能超生,就看你了。” 
 要替展颜找个异性朋友并不难,现成的人选就摆在眼前。王琪专程去酒吧找以安,给了他展颜的地址电话。 
 因此季冬阳完全没有料到,事情的变化会来得如此之快。 
 隔天和展颜一起用早餐时有电话进来,他下意识地就要接,周嫂却说:“找颜小姐的。” 
 他微微愣住,看着展颜拿过话筒走到一边。这个家里,从来不曾有过她的电话,因此当展颜结束通话准备上楼,他实在忍不住要探问:“谁电话?” 
 “朋友。” 
 更让冬阳惊讶的是,展颜马上就出门了。约她的是以安和纬凡,这些冬阳当然不会知道,他只是在公司里坐立难安,每隔一两小时就打一次电话回家查勤,还因此被王琪嘲笑。 
 “还没回来啊?你会不会太紧张了?” 
 “没人紧张。大家都学着适应而已。” 
 他的故作冷静只维持到下午。一听到周嫂的回答仍是“颜小姐还没回来”,他便抓起手机往外走。 
 “忘记协定了?”王琪冷冷的声音响起,原来她一直在办公室一角的玻璃窗前。“才第一天就撑不下去?” 
 冬阳转过身,隐忍着怒道:“今天,就算是一个父亲,女儿突然不见了,他也会担心。” 
 王琪施施然上前,一脸似笑非笑:“第一,她不是突然,她跟朋友见面,你知道的。第二,她没有不见——”她抬手看了看表,有些夸张地啧声道:“出门不到五个小时,正常去上学也要五六个小时呢!噢,因为她不是上学,她是去跟你所不知道的人见面,居然脱离你掌握了,这是你紧张的原因吧?” 
 心事赤裸裸地被揭穿,冬阳终于恼羞成怒地抓住她的手,恨道:“你就不能离我远 
一点吗?就非得像个幽灵似地紧紧贴着我、窥视我?!” 
 “冬阳,好好过日子不是那么容易的。我窥视你的同时,也折磨着我自己。我也在看着我自己。”王琪挣开了手,神情满是悲哀。“相不相信,我比谁都希望她能正常。如果连展颜都能觉醒,她都能割舍,那表示……我也有希望,我可以回到我丈夫的身边,不被爱奴役……” 
 她的话终于让他冷静,不再去找展颜。 
 但展颜找上了王琪。 
 展颜跟以安、纬凡出游还算愉快——虽然一开始以安质问她怎么扔了他的手机,让气氛变得有点尴尬,不过她是真的愧疚,也很认真地在思考要怎么还他一支新的手机,偏偏后来以安在吃饭时又聊起和王琪认识的经过,完全不知道这是展颜的地雷。 
 “所以……是王琪给你我的电话?” 
 “嗯,她人挺不错,很关心你,她觉得你应该多交些朋友……” 
 展颜轻轻地放下筷子,站起来就转身走人,留下错愕的以安,和沉思的纬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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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是为了找王琪出来。在咖啡厅里,两个女人对面而坐,谁也没开口,但若眼光可以杀死人,她们两个早已不知死过几百回了。 
 “他会杀了你。”见王琪起身想走,展颜终于出声:“如果他知道是你把电话告诉方以安,他会杀了你。” 
 王琪弯起红唇,笑了。她从皮包里拿出手机,递到展颜面前:“是吗?你打电话告诉他啊!现在就打!让他知道!”看展颜连动也不动,她又收回手机,气定神闲地掏出烟抽了起来。“你高估你自己了。你是重要,但……没‘那么’重要。你以为他不知道?” 
 恶意而残忍地在言语上轻提重放地凌迟着展颜,王琪舒服地靠在椅子上,享受这难得的快感:“他认为你该多交朋友的,出去走走,别老窝在家里,你累……他也累。噢,他没跟你说过,大家要好好过日子吗?倒是跟我说过好几回了。可怜哪……” 
 她低喟一声,假装没看见展颜的手正因愤怒而颤抖:“一个大男人,想要好好过正常日子,偏就有人不肯,想送又送不走——” 
 一杯泼到脸上的水打断她的挑衅。她惊怒抬头,展颜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静静站起,走到展颜面前,伸手就给她一耳光:“我很早、很早就想做这个动作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交个男朋友,冬阳会心碎?展颜,你真的没你以为的那么重要……”她微弯下腰,在展颜耳边轻声道:“他想摆脱你了啊!不管以后我跟他会不会在一起,我很清楚我也没那么重要。但是他想摆脱你了,这是事实。” 
 展颜倏然扬起头怒视着王琪,王琪却不以为意,只是轻笑:“现在是谁想杀谁了?没有用的,展颜,你把季冬阳身边的女人全都赶尽杀绝,他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她知道王琪只是存心要气她 ,这些话都不是事实。她知道的。 
 可是为什么当她回家,冬阳连一点关心的探问都没有?她怔怔地站在书房紧闭的门扉前,门底流泻的昏黄灯光昭示着主人就在里头的迹象,她忍不住在心底轻声的催促:“开门出来,问问我去哪儿了,和谁出去了。出来问我一句吧!你不想知道吗?” 
 他是很想知道。他知道展颜回来了,腕上的表指着十点钟,他非常想冲出去问个明白,但是不行。他们都该好好过日子。两颗亟欲贴近的心,终究冲不破一扇门扉的阻隔,沉默是唯一的进行式。 
 展颜回到房间,傻坐在床上,耳边挥不去的始终只有那句话:“展颜,你真的没你以为的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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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验总是接二连三。前一天展颜的晚归才让冬阳担心不已,后一天展颜又开口跟他要钱买手机,而且等他出了门,车子才刚驶到大街上,他便看见方以安带着一个女孩子进到家里头去。 
 他在公司里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去敲了王琪办公室的门。 
 “你?”没想到冬阳会主动来找她,王琪不免有些惊讶,直觉的反应便脱口而出:“展颜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冬阳摇摇头,心里是有那么点沮丧——难怪王琪会这么想,毕竟展颜的前科太多了。 他踱向一旁,声音里带着几许惆怅:“早上出门前,颜颜向我要钱……” 
 “她一直都有零用钱的不是吗?” 
 “管束监控下的零用钱。”他自嘲地笑笑:“花销要报帐,虽然她几乎不花钱,但每笔去向还是透明的……我想,她要的不是钱,而是自由和尊严。接着,有两个朋友上门来找她,其中那个男孩子我们见过,前些日子家里请客,那个外烩的侍者,你还记得吗?” 
 “没什么印象了。”王琪有些心虚地垂眼。 
 “上次在医院看到的也是他。我想,他跟颜颜已经是朋友了……” 
 “噢,年轻人交朋友总是比较快的。”尤其方以安对展颜又那么有兴趣。不过她比较想不通的是,方以安还带了谁一起去找展颜? 
 “不……”冬阳沉浸于自己的无奈,因此未曾注意王琪语气中的敷衍闪避。“颜颜是一个不容易交朋友的人,安静,慢热,别人都燃烧到沸点,喝到最后一口了,她连嘴都还没张开,索性就不喝了。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曾经多么想加入过,所以她寂寞……我了解她,因为我也是这样的。她真像我……” 
 他顿了顿,似有无限感伤:“那个男孩子……有耐性吗?会懂得欣赏颜颜的安静不是骄傲而是美丽吗?他愿意付出心思去等待吗?一个粗糙的灵魂,能够分辨出玻璃和钻石的差别吗?他会知道沉默比言语更丰富、低调是一种高贵的美吗?他……” 
 他略略激动地转身,却发现王琪一直都定定地看着自己。那眼神是悲悯的,他不禁哑然:“我想太多了,对不对?” 
 王琪笑了笑:“就算那男孩懂得欣赏,愿意等待,又如何?如果你跟展颜真是一样,那你有没有想过,在你面前,也有一个虽然粗糙但静心等待的灵魂呢?她也耐心守候了许多年,你愿意走向她了吗?”不顾冬阳的愕然,她径自收拾起皮包外套:“你美化了你们的品质。低调和冷漠只有危险的一线之隔,冷漠和自私又是双生子……此时此刻,你心里受到冲击,需要耳朵,你便想起我了。一旦展颜靠向你,你会立刻对我保持‘低调’,这就是你们这种人的行事作风。希望那男孩的灵魂更粗糙些,他就不会像我一样受伤了。” 
 方以安的灵魂究竟是粗糙或者细腻,这时还无法论定,唯一显而易见的是,正在季家作客的他,他想保护展颜,希望她不在纬凡犀利的刺探下受伤。他看得出展颜是真的想好好招待他们,也看得出她在纬凡技巧性的挖掘中渐渐不知所措,只有他知道,纬凡的热情对展颜来说是一种残忍…… 
 “我、我去切水果给你们吃好不好?”展颜真的想逃了,纬凡要她拿相簿出来看看,可是她的相簿里都是她和冬阳的合照,那是她不愿和外人分享的部分。 
 “别走!你总有毕业纪念册吧!”纬凡笑吟吟地一把拉住她,刻意忽略她的惊慌。 
 以安再也看不下去了,也不管纬凡愿不愿意,上前就把她硬拉下楼:“我们回去了!展颜,我们先走了,再联络喔,拜!” 
 展颜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就在楼梯口缓缓坐了下来,把下巴搁在膝头,兀自寂寥地笑了起来:“交朋友好难哪……没有相片簿,没有过去……是真的很难交朋友的吧?有蛋糕也不行吗?我不就是因为蛋糕才爱上他的吗?为什么他们不能因蛋糕而爱上我呢?” 
 她当然不会知道,以安一离开她家,还在大街上就怒斥起纬凡:“你太过分!李纬凡你太过分!你看不出她很紧张很失措很无助了吗?” 
 “我承认我是激进了些!但是一般正常的社交……” 
 “不要告诉我一般正常社交是怎样!你明明知道她就是不正常!可不可以多些体谅和包容?你简直就像只猎犬一样!再下去,你是不是要检查她的贮物间,看看赃物是不是藏在里面?” 
 “我检查过了,没有。” 
 以安愕然地看着纬凡完全无法置信:“你是带着什么心态去接近她啊?你怎么会是一个这么冷酷的人?你看不出她是多么想好好招待我们、想学着做一个称职的主人吗?在她那么热情的同时,你却可以不被感动的观察她、窥探她?和谁住在一起、有没有父母、那个长辈与她的关系、听什么音乐反映出什么性格、相簿里出现什么人物记录她有什么样的过去?!你心里想的只有这些?眼里看的只有这些、这些、吗?!” 
 纬凡承认,以安说的都是对的。因此对他的怒吼她没有半点反驳,只是在开口的瞬间,泪水也一并滑落:“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坏!今天只因为是她!如果换做别人,我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行为,你不会认为我在窥视在打探!就只因为她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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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琪微微转过头去,正好和展颜视线相接,两人谁也不闪躲,就这样直直互望着。 

 有耐心?王琪在心底轻哼。 

 我奉陪到底。 

 吃完饭后,他们两对各自分开行动,王琪为了晚上和客户的饭局,找了秘书一起去逛街买衣服。回到公司,她在自己的专用化妆室试穿,边整理衣服边出来时,却赫见季冬阳在她的办公室里,而且不由分说地闯进她的化妆室,像是不信她只是在换衣服。 

 “你跟踪我?” 

 “跟踪你?”王琪愣愣地反问。 

 冬阳的脸色沉怒,可是她压根儿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冬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把她逼到墙角,灼灼的怒气几乎烫伤她。 
 
 “少来这一套!你一路跟着我到墓园!”他送展颜回家后便独自到墓园,那里埋藏着他的秘密——挚友展平,展颜的父亲,就长眠于此。因为忧心展颜的事,让他忍不住去找好友告解,尽管那里只有一帧微笑的照片……但一道黑影闪过,他直觉认为那是王琪在偷听。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还想狡辩!除了你还会有谁?为什么要跟踪我?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权利打探我的隐私?就因为我们关系不同吗?” 
 
 “我真的没有!”莫名其妙,一切都莫名其妙!王琪觉得自己快疯了,她是招谁惹谁? 

 “只有你才会做这种事!” 

 手被他粗暴地握着,很痛,可是心更痛。她咬着嘴唇,眼里泛起泪光,但冬阳仍一迳咆哮:“我们再亲密那也只是在床上!下了床我有权利穿上衣服不被你看透!” 

 她终于簌簌落下泪来:“季冬阳,你真残忍……” 

 “你想知道什么?想看到什么?嘴上说得好听君子协议,其实你一直窥探着我们,你以为今天下午我跟颜颜在一起吗?” 

 “我没有跟着你……窥探你……”她哽咽。“我根本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请你放开手,我很痛……” 

 冬阳恨恨地放开手,秘书却在此时跑了进来,还不明就里地开心笑着:“合身吗王小姐?噢季总也在……” 

 王琪迅速抹了泪,强颜欢笑:“好像紧了点……” 

 “不会啦!季总您看,我中午跟王小姐去逛街买了新衣服,好看吧?” 

 她看见冬阳愕然的神情,因为他冤枉了她。但她只是把头转开,就怕眼泪又要落下。 
 
 晚上的饭局结束,王琪婉拒了大山一起回家的提议。不是不高兴,只是她想自己一个人走一走。静静的夜里,她独自走在街道上,想着下午冬阳对她的羞辱,想着大山说的“总有一天你会忘记他……”可是,她和冬阳也曾有过好时光。 

 曾经两人穿着浴袍在浴室里玩着踩脚游戏,浑然忘我之际,冬阳还比个手势要她别吵到展颜;公司开会的时候,两人的脚在桌底下摩挲,她不动声色地狠狠踩下去,明明痛得要命,他也只能咧嘴笑;她打电脑,他在一旁用小剪刀替她修剪分叉的发尾…… 

 这一切的一切,要怎么才能忘记? 

 她哭了,仰起头凝视夜空。路上驶来一辆卡车,刺眼的灯光中她忽然冲到卡车前,喇叭声急促地响起,她却在泪中笑起,伸开双臂,一心求死。 

 车近了,然而千钧万发之际,她被人从背后推开,皮包高跟鞋都被碾过。两个中年人狼狈地坐在路旁,她整个人崩溃般地嚎啕大哭起来,反反复复只会说一句话:“我只想忘了你!我只想忘了你!” 

 “对不起……”冬阳背起王琪,有些无措地道着歉。“我不知道我怎么了,语无伦次,伤害了你,你真傻……” 

 “我爱你。”无论冬阳说什么,她始终只应着这一句。冬阳放下她,对上他忧伤的目光,她忍不住哽咽:“如果死了,就不用再这么辛苦,如果没死,撞成失忆症就可以忘记,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啊!” 

 “笨蛋。” 

 “我爱你。” 

 他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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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精神科主任的办公室里出来,李纬凡一边思考着方才和主任的对话,一边走下楼梯。 

 精神科主任是她的恩师,这回找她来,是要提供她一个工作的机会。季氏企业有意在他们投资的天马度假中心里开发一项心理咨询的项目,由于主任是这方面的权威,因此他们便委请他介绍合适的人选。他第一个就想到自己的得意门生纬凡。 

 季氏企业啊……还真巧。纬凡轻轻叹了口气,上回和以安不欢而散后,两人就一直处于冷战状况,每想到她还在犹豫是否该干脆放手不管,可以接近展颜的机会就自己找上门来……要不要接受呢?要不要找以安讨论呢? 

 到了楼梯口,眼前不寻常的骚动让她稍稍回神。 

 “小姐,你、你干嘛偷小朋友的牛奶啊?” 

 “对啊,牛奶有什么好偷的?” 

 “是不是心理有问题?” 

 护士、产妇、家属,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解,而被包围在中心的人,正是展颜。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一场误会……” 

 纬凡下意识地就要替展颜打圆场,哪知道旁边一人却大声回道:“什么误会!大白天里跑到医院来偷牛奶!” 

 情急之下,纬凡脱口便说:“她是我一个病人!” 

 这个理由显然可以劝退大多数围观及指责的人,不过偷东西就是偷东西,展颜还是被带到医院的安全室。接到消息后,匆忙赶来处理的人自然是王琪。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我们愿意赔偿。这样好不好,育婴房一个月的牛奶都由我们负责……” 

 王琪堆着笑脸不停欠身,纬凡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也帮着在一旁解释两句:“她不是有意的,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说着,她一边回头想看看展颜,不料展颜早已不坐在那里。纬凡急急追出去,发现展颜就走在前头,她连忙赶上叫住她:“展颜!等等!你怎么就走了呢?” 

 “没我的事了,我留下来干嘛?不是已经谈好赔偿了吗?” 

 展颜冷着脸说完便要继续走,纬凡伸手想拉她,却被她粗暴地推开,用力之大,让她差点跌倒。这时纬凡才知道,展颜的情绪相当不稳且愤怒。 
 
 “谁说我是你的病人了?谁告诉你我不由自主、不能控制?你懂什么?你以为你是专家?你凭什么替我感觉?” 

 “不,展颜,你听我说……” 

 “你有病你知道吗?”展颜忽然凑近她,神情诡异偏执:“你们这种动不动要人听你们说话的人都有病的啊!为什么要听你说?你有很多话想找人说吗?我从来不要人听我说话,我的心知道我在想什么就够了!” 
 
 “我是为你好……” 

 “所以你有病。你以为的好不见得是我以为的好。你有病,你不能控制自己,你得了强迫依存症,至于什么是强迫依存症,去查书,书上有。” 

 看着展颜头也不回地离去,纬凡无法否认自己内心受到的冲击。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是有意识的,居然连强迫依存症都知道!难道她之前就看过心理医生? 

 强迫依存症的定义,纬凡不需要查书都背得出来。强迫依存分为两种,感官性和行为性,但其实两者常常合而为一的出现,比方说工作狂,比方说性爱成癖,这类症状都属于强迫依存。且依存和依赖不同,依赖是单方,依存则是双方,展颜借由偷窃的行为和某一个人或某一件事共存,也就是说,不单是她需要治疗,另一个她锁定的共存体,也必须接受咨询。 

 这么一来,季氏的工作似乎真有一接的价值了。 
 
 “我不赞成。”以安在酒吧的吧台后方一边整理,一边跟坐在吧台前的纬凡对话。两个人好不容易和好了,没想到纬凡却突然说季氏找她去上班,也许可以借此接触到展颜,他怎么可能赞成?“我还是认为直截了当的方式比较好,你看她那么排斥心理医生,但她未必会排斥朋友的关心啊!” 
 
 “没用的,方以安先生,她根本就不想和你、或是和任何人交朋友!你还看不出来吗?喏,自从上次以后,她跟我们联络过了吗?” 

 “那是因为你上次的方式太激进、企图太明显……” 
 
 “好,那她跟‘你’联络过了吗?”见以安语塞,纬凡摇摇头道:“她排斥我,为何也要排斥你?告诉你,她不想交朋友,听不进任何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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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的没错!” 
 
 第三者的声音忽然插进他们的谈话之中,纬凡回头,觉得那女人很是眼熟:“咦,是你?!” 

 “你好,我们在医院见过。” 

 “琪姐。”以安笑笑地打了招呼,顺便介绍她们两个认识:“这我女朋友,李纬凡。小凡,琪姐是季氏的副总经理,展颜的地址电话也是她给我的。” 

 既然彼此认识了,先前的话题便很自然地接续下去,因为大家都在关心“展颜需不需要看心理医生”这个问题。 

 王琪很清楚,展颜这次越线了。从前她还晓得要拣冬阳的地盘偷,现在却偷到医院里去,这或许代表着她的失控,因此她认为展颜真的得去看心理医生。然而冬阳却持反对立场,因为他舍不得让展颜被一个陌生人透视分析,那当中有太多不堪和痛苦,他不认为展颜已经足够成熟到可以正视心底的黑洞并坦然接受。 

 他宁可用爱来感化她。王琪只能摇头无奈。 

 但她倒是没想到,之前委托精神科权威找的心理咨询师,居然就刚好是纬凡。不过以安似乎十分反对:“我不赞成她接。第一,她目前自己已经有一个工作室了,根本忙不过来。第二,她希望借由这个工作,进入季氏企业,间接的可以接触到展颜,然后……” 

 “这想法倒是不错啊!”王琪道。 

 “你不觉得太迂回了吗?” 

 “对付简单的人,就用简单的方式。对付迂回的人,就用迂回的方式。” 

 “干嘛要‘对付’?!”以安哇哇叫着,替展颜抱不平:“而且她不是一个迂回的人!” 

 王琪笑了笑,喝口酒。“你觉得你很了解她?” 

 “她才十八岁,能复杂到哪里去?!” 

 “相信我,她不只十八岁。” 

 “啊?她说谎?” 

 王琪无奈地笑着他的单纯。反而是纬凡立刻明白了:“我懂你的意思,十八岁的身体……” 

 “八十岁的灵魂。”不顾以安的愕然,她喝着酒,淡淡道:“我见过她很多年了,我说我‘见过’而不说‘认识’,是因为没有人真正认识她……展颜是一个奇怪的人,很奇怪……怎么说呢?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才十四岁,那天我结婚……” 

 她的记忆随着叙述回溯。那一天她披着婚纱,接受友人们的祝贺,热闹中,她注意到静静坐在一角的展颜。 

 “颜颜要吃糖吗?”她笑着与展颜打招呼,展颜却只是摇摇头。 

 直到大山来催大家入席,一伙人熙熙攘攘地出去后,房里便只剩下她们俩。她发现展颜正盯着一会儿要切的婚礼大蛋糕,也不以为意,只当展颜是孩子,遂笑着敷衍道:“想吃蛋糕啦?那要等酒席完了才能切呢!” 
 
 “放不久的。糖融了,什么都没了。” 

 王琪闻言不禁愣了愣,自镜前缓缓转头,而展颜仍兀自俯身看着蛋糕:“这上面的小人,新郎新娘,只能甜一天吧?我吃过一个蛋糕,”展颜直起身,偏着头,一脸向往的神情。“没这么多糖,可是可以甜很久……很久……一辈子……” 

 虽然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好像很幼稚,王琪还是忍不住赌气说道:“我的蛋糕也可以。” 展颜微笑,连头也不回:“甜蜜是感觉,不是味觉。” 
 
 “真教她说中了,甜不到一年……”王琪苍凉一笑,以安和纬凡则是相觑一眼,别人的私事也不好多问,只有听王琪继续说:“明明看着是一个孩子,才十四岁呢!说出来的话像看透了人生……总之她不是个简单的人,她的心机之深,远远超过你们所见到的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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