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袍吉服重重加身，东珠明黄绦子的朝珠垂挂在胸前。稳步行去，凤冠上金钗微晃，庄雅敛裙跪地，高捧过圣旨卷轴）臣妾赫舍里氏领旨谢恩，定不敢有负圣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南书房出来，直奔坤宁。相思见我来了，要进去知会。忙了住了她。把东西递给她道）这个是朕送予皇后的正月礼，不怎么值钱。自然是比不上皇后项上戴的那个金质小鱼。若是皇后瞧不上这个，你也不用拿去丢掉。自己留着挂着玩儿就成。
（说罢转头就离，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只是有的事不说不代表我不注意。注意了不说不代表我不会旧账重提。什么旧账，是早就该大算特算的一笔。不从那日的“小敬王爷”算起，不从“意映”算起，不从披风算起，我偏要算那条金鱼。）


（繁星淡月，哪丛的梅香还暗暗浮着，坤宁宫的长廊下花灯亮如昼。）
（虽是元宵后，坤宁宫的花灯还未收，当初做出这般精致的各形各色也不容易，哪儿这能只看一宿便置之高阁的？）
（亭亭立在廊下，抬手正拨开被风吹起几近横飞到睫前的长穗子，那头相思步子声便是迈槛而出。）
（待她近了，才发现她手上还捧着东西，不必问，托盘上头盖着的明黄色帛布也让我知道是谁送来的。纤指拈了一角掀开，里头的金鱼中国结便是入了眼帘。才拿上来，相思便是一字不敢漏地转达了麒麟前头儿的话。）
（微低了螓首，唇角扬起，香眉画目不禁弯弯如月，眸中的甜蜜、温柔与那一点点嗔怪流转成波。）


（相思见状才松了神色，说道）主子还笑得出来？奴才听时都心惊胆战的呢。这么贵重的礼，还说不值钱，还说……奴才又不是不要命了，哪儿敢自己挂着玩儿。
（画眉笑着凑近了相思）你想多了！万岁爷送的东西，你哪回儿见主子不珍着重着的？要是你真拿去了，头一个不饶你的定是主子！（眨眨眼，笑看向仍轻轻抚着金鱼结的人）主子，您说这回儿奴才是不是比相思机灵？
（心里头绕着他话深处的酸意，笑意难止。很久前他那日对自己说的话，此刻想起来竟觉得像是从自己心里头掏出来的一样，原来，当你心里的人为你吃醋的时候，甜蜜总也浓浓盖过其他情绪。五年过去了，他依然是我的麒麟，多希望下一个五年、下下个五年还是这样……）
（听到画眉这么一说，眼波斜睨，并不接话，只是让她去寻了方全无绣案织纹的素白的丝帕来，抬手打了个结，又绕帕再打了一个结覆在前一个结上头，形成同心状。小心理叠了，也才重新放回那个相思手中的托盘里头，盖上明黄丝帛。噙笑着朝画眉一抬鄂）既然你自己也说自个儿聪明了，那便赏你往养心殿走一趟回礼去吧。（话罢，便是莞莞握了那只金鱼结进了屋。）

（殿中灯火通明。）
（落座梳妆台前，由着一众宫女服侍梳洗后，眼角眉梢还留着笑意。抬手摸了摸戴着的那只小金鱼，那里头有霆毅的祝福：金童玉女，喜结连理。只是没想到麒麟为了这竟会吃醋，有些事越描越黑，这时再去解释似乎多余了，还不如顺着他的意思呢，既然他在意这个，我不戴便是了。至于霆毅那边，这么多一起长大的情谊，还能不知道他么，他的祝福和心意到了，我也收了，戴不戴它有什么关系？）
（将乌发拢拨胸前，双手绕到脖子后头，解开了环扣，取下了那条金鱼挂坠，抬高了在眼前轻轻晃着，映了烛光灿灿生辉。噙笑着让相思去寻了香囊来，亲手装好了，便让她将此同以前入宫前家里人送来陪嫁的贴心贺礼放在一起。）
（而后，也便是从妆台上拿起那只金鱼结，起了身，由画眉等服侍了安置就寝。）

（初春二月，早莺在才泛出些微青色的枝头上娇啼。）
（从相思手上抬起柔荑，看看指尖上新送来的嵌珠錾花金护甲，而后接过她捧上的玉镯，漫不经心问道）那几处都安置妥当了？
（子佩在旁正在指点着俩三宫女调香，撇头插话说道早儿妥当了，养心殿那头都送东西去了，连着恪妃和华嫔都有份，不过还是数裕嫔和莞妃那儿的最瞩目，一个是一对儿的玩偶，一个是一盆金麒麟。）
（刚把玉镯套到皓腕上，动作一滞，没有应声。）


（指尖摩挲着镯子的光滑玉面。）
（画眉从外头进来，脸上还带着笑）主子，安总管带话来，说是……（猛地才察觉阁里头气氛不对，讷讷接着说）皇上道……没明白意思……放一边了……
（眸光凌凌抬头去看，伸手将马蹄袖拉过，扯了扯，胸前几番起伏，起了身，边走向书案边说）也是，都是女人家的心思，九弯十绕的情肠，不懂也正常，是不是。（说是问，听便只有无情绪的陈述。从砚边拿了一段才刚磨开的香墨，往注水的端砚里头扶袖研着，没几下便是搁下提笔，蘸墨后疾书几行，几行草而快，根本不是往常惯用的褚书：“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思有谁知？”）


是不是这样，他就懂了？叠了同心，拆了唯丝（思）。（不等纸上墨干，便是把笔丢一边，提起那张纸朝画眉伸去，声里无绪无波。）
（画眉不敢吭声，上前来捧过那张纸，看主子半日不说话，便是往门外去，要把字条送出去。）
（被背叛、被设计无子，都要当做没有事发生，否则闹开了不只要被人笑话，还要被指议一句“不理智”，如今，是不是依然也要如此？明明忍着压着，可看她快到门槛边了，又快步绕过桌，劈手夺下她手中的纸条。）
主子……（画眉她们几个错愕出声。）

他……我……（话断在这里，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说。霆毅送只小金鱼来祝福我和他，他见了心里不舒服；恪妃那般无礼，他念在母后皇太后的面子上仍是遣人赏赐；他送给我和霓歌儿一样的一对玉佩，可终究霓歌儿还是在华嫔名下，他是为了我的名声想；这些我懂我理解，可他把“自己”送给别人、与别人“一对儿”，我就该忍着，我就该丝毫不放在心上？他送的倒是人人都能看明白，可我突然看不明白他了。面无表情地把那张纸撕了。）
怎么这副表情？以为本宫要不识大体吵闹一番？（轻声一笑，扬袖，将几片纸屑撒丢）不就是克制忍让么，本宫忍，我认，还不成么？！
备撵，定省去。（率先迈出了门槛，只留了身后几小块纸片和桌上一汪浓淡未宜的墨色、一支墨渍污了桌布的笔。）


【软轿在坤宁宫前落轿，搭着冷秀的手走下来，福身行礼】傅佳氏给皇后娘娘请安，恭请娘娘万福金安！

【从永寿宫走到坤宁宫，冬暖阁前止了步子，敛衽盈盈压手一福身，温声】
永寿宫卫氏给皇后娘娘请安，恭请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苑外福身）臣妾明安氏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礼毕，而离）

（怎么下的凤撵，怎么回的坤宁宫，怎么把人赶出去，桌上的东西怎么被扫到地上了，碎了一片的玉片怎么来的，全都不记得了，脑中盘旋的依然只有他的话。）
（独坐多久了也不知道，从窗口扑进来的冷风让人冷静了不少，只是哭红的眼睛肿疼得很。）
（偏偏不是别人在传风言风语，偏偏自小来没有人说什么只有他这样说了，别人说了，掌嘴、杖毙什么都成，是他说了，就成了最伤我的利器，不伤皮肉只剜心。他若没有半分情意在，我过往就是瞎了眼睛也盲了心；若有，说这些伤我又伤他自己的话，刚刚为这又挨了我一耳光，他心里又该是如何难受……想到这儿，把头埋进胳膊中，把那一声无奈、苦涩的叹息吞进腹中，这个时候了还在为他想……掌心隐隐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