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独角戏
我到宛州第七日,与蛮军交战,蛮军败,士气大振;第十二日,交战第二场,战场向对方推进百余里;三月后交战第三场,折损敌兵五万,蛮军溃退。
京城来的押粮军被我扣在军中,到三仗打完,才连捷报连罪书同上皇兄,据传,皇兄见奏折,先喜后怒,怒极吐血,但是诏书传到南疆,却是封我一字并肩王:靖王。赏赐无数,而前来颁旨的人,是明月。
行过君臣之礼,相对无言,许久,她开口说:“昌夜,我不知道你会走这一步棋... ...这一步,太险... ...”“险?富贵险中求,你我都是刀上舔血过来的人,这一次,比起扬州,比起再之前的许多次,已经不算险,何况,我不是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么?”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想要的?”她目中三分茫然,颜色愈美,我低头吻她,她睁大眼睛,且惊且骇,用力推我,我放开她,仍是笑:“皇兄难道没有交代,让你来这里做什么吗?明月,我不知你如此天真。”帐外当地一声,像是有什么被破碎,也许是耗子过去,夜风呼啸,很快就盖住了。明月挣得双目通红,锵地拔出刀来,一挥,衣袍上落下大块织锦,然后狠狠看我一眼,转身出帐。
割袍断义,我懂。
我没有阻拦她,因为这原本就是我的目的。前途难料,我并不想她和我一起患得患失,我愿她永远都只是我们初见时候的模样,快刀,热血,醇酒,琵琶声里慨然起舞,旋舞中金戈之声宛然。她不知道什么是忧愁,什么是阴谋。我也不会让她知道。
到大功告成的时候我会亲手赠予她凤冠霞帔,那样骄傲的一朵玫瑰,我并不信她的谎言----她若不爱我,当初为何拼了性命救我?
明月出帐,我独坐灯下,看灯花结了一朵又一朵,淡蓝色的焰,轻微的噼啪,漏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更夫过去,已经是二更了。随便拣了一件外衣出帐。南疆的天气不像中原,乍冷乍热,白日里热得地面冒烟,到晚上寒风萧萧,如易水犹寒,只有月亮,无论南北,都是一样清冷的光辉,我想起杭州,二十四桥,波心荡,冷月无声。
只是玉人不擅吹箫。这句话忽然从脑中蹦出来,要好一会儿才明白,是当时与叶眠笑语... ...想起叶眠,我信步走过去,她的营帐里没有亮灯,想来已经睡下。这么晚,除了戍卒和更夫,大概就只我没睡了,也许是兴奋,又或者其他我所不知道的原因,我走至叶眠帐外,月色冰凉,起先是圆满的,后来渐渐缺了,再后来,天**晓,有人掀门而出,惊呼:“将军!”我笑:“昨儿晚上睡得可好?”她迟疑片刻,答我:“甚好。”我笑咪咪地同她说:“过得几日,明月要回京复命,照朝廷的规矩,将在外,必有家人留京。”“那又如何?”叶眠垂头,一绺发落下来,遮住眼睛,遮不住眼睛下面的大块青灰。我大笑,揽过她的肩:“傻瓜,你不想做我的妻吗?”叶眠迅速看我一眼,忽而笑道:“好。”
过去很多年,我开始慢慢想起她那一眼,怎样的凉薄如水,那一个笑容,怎样的荒唐如梦。是一场利用,我沾沾自喜,她看得透彻,于是自始至终,她都不过是在陪我上演这一场,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