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个体生存的独创性思考
——简评王晓华新著《个体哲学》
黄永健
磨砺十载，王晓华的《个体哲学》一书终于面世，可以说此书是目前汉语学界关于人的自我实现的一部独创性的理论专著。恰如《三联评论》丛书（《个体哲学》已纳入今年《三联评论》丛书）策划人吴士余先生在总序里指出的，“将世界意识渗入到学术研究中去，构建多元的、适应全球化的中国学术文化体系，应是中国学术文化发展的必然趋势”。王晓华的这本《个体哲学》的出版，就是回应这一学术态势，并针对目前我国市场经济的失语背景下，个体意识的缺失状态奉献出的颇具建设性的人学思考。实际上本书的写作发韧早在十多年前，从学术角度的新锐性和适时性来看，它超越了当时（1988～1991）的时代，而在如今市场经济已成为新世纪中国及全球的主导性构建制度的新现实面前，《个体哲学》所探讨的关于人的实现问题，关于实践的终极目的等问题，对于国人的深层精神启蒙，对于构建适合市场经济场景和全球化趋势的现代个体独立意识，具有学术开拓意义。
我认为此书的最大思想创获是“虚践”概念的提出。所谓“虚践”，就是具有个体实践整体的根基性结构，或者说它就是人的内在性的精神操作（见本书第5页）。“虚践”不同于二元论所谓的“精神”、“认识”，因为它“涵括和创生着实践的实在结构”（见本书12页），因此“虚践”具有本体论的意义。而二元论的“精神”、“认识”与“物质”、“实践”的关系，不是可以相互转化（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就是畸重“物质”与“实践”的意义（物质决定意识，认识来源于实践）。唯心论推崇精神作用，漠视实践的意义，而“虚践”作为内在性的精神活动，并不漠视实践的作用，因为“虚践”又是实践的一个环节，它包蕴于实践的整个过程。所以，作者认为，“虚践”概念的提出，在哲学本体论的视域内，它是与二元论和唯心论正相反的东西——它是建立真正的实在论哲学的始基性范畴。
以“虚践”概念为起点，作者在本书中又提出了“隐身虚践（理性操作）”、“显身虚践”（通过身体的虚践设计身体的原始实践活动）以及“超越性虚践”（超理性直觉）的概念，正是“隐身虚践”和“超理性虚践”的发达，促成了“个体”和“个体实践”的诞生，同时也使个体的虚践Ì（读作蕴涵于）实践能力愈加发达，而个体的虚践Ì实践能力越发达，个体的共同实践的结构（社会构成）就越复杂，生产力就越强，人类社会籍此而向着理想和完美的方向发展。
由于个体的虚践Ì实践能力的提升与个体共同实践的果实——社会结构，存在着深层次的本体论关系，因此，理想社会(作者分为三个层次：具体的社会蓝图，相对超越的乌托邦，绝对超越的乌托邦)的实现必须基于个体的实现和完成，作者在承认个体的自由和欠缺存在着永恒的矛盾和紧张的前提下，以颇为乐观的态度，倡议个体的不断实现和完善——向类至人的境界攀升，虽然作者提出“类至人”这个概念，使我们想到老子的至人无相、无功、无名、无言的传统叙述，但由于作者的“至人”概念（绝对超越的虚在者）构建于人——个体的延伸，因而它脱离了中国哲学天（自然）人（个体）合一的构建思路，而向着人及人的实践成果的艺术化方向驰骋。所谓类至人，首先不是无影无踪的绝对虚在者，在生活中无从谋面；其次，它又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伟人（伟人在身体的基本结构上可能是残缺的），而是：1、身体完美无缺；2、以完美的身体为中心对世界进行艺术的设计和创造；3、以最人道的方式对天道负起责任，这样，人（个体）在人（个体）的自由的可能性的边界之内，最终将自我实现的理想回到人所是的身体和人所置身的世界。在这儿，我们虽然看到尼采的超人理念对作者构建类至人理想的影响，但很显然，蔑视他人和艺术地超越他人成为二者的根本分歧。
说到底，个体的实现（类至人理想的实现）还是为了相对超越理想社会的实现，二者互为依凭，这在目前经济和文化全球性整合的情景之下，作者提出的虚践理念和类至人理想，可以提供给人们更为宏阔的理想空间，并因此而形成理性的实践态度，它或许能帮助我们突破种族偏见、政治偏见和文化偏见，对自我设计和社会设计的种种限定，让我们在现代社会、后现代社会的紧张生存中，找到一种自由自在的理由。
个体哲学立足于人本主义，而人本主义给人类自身和自然带来的灾难和祸害有目共睹，因此人本主义思想已受到当代许多前卫思想家的诟病和痛斥，以福柯为代表的当代反人本主义思想家，对人类的启蒙文明和理性主义已提出了强烈的质疑。对照福柯的思想，我们发现《个体哲学》一书提出的“虚践”概念和类至人理想也并不是没有可以质疑的地方，例如，依照作者的阐释，个体实现是无限上升的运动，就不免带上简单进化论的色彩，类至人和类至人的共同实践活动能恒久引领人类走向理想的社会吗？假如类至人集体的真理意志与权力意志二位一体，并获得了绝对的话语霸权，倒很可能误导社会发展和演进的航向，造成人类历史性的灾难，或者造成人与人的践踏和相互迫害的惨烈后果。
王晓华博士目前的思致运思已发生了转向，他由个体实现这个属于现代范畴的哲学命题转向了属于后现代范畴的生态哲学，而生态哲学显然并不只是着眼于人的实现，而是在宇宙生命意识的观照之下，探讨人和自然如何共同实现，这似乎又回到了东方哲学的一个古老的命题——天人合一，而实际上，生态哲学的思考目的还是为了人类更好地生存和发展，这，与天人合一观还是存在本质上的区别。王晓华在此书的序言中称他将在探索生态哲学的同时，继续构建完善他的个体哲学，我们期待着他拿出更为圆融、通透的思想果实。
（《个体哲学》，王晓华著，上海三联书店2002年7月出版，定价15元）
2002年11月10日于深圳华侨城
——简评王晓华新著《个体哲学》
黄永健
磨砺十载，王晓华的《个体哲学》一书终于面世，可以说此书是目前汉语学界关于人的自我实现的一部独创性的理论专著。恰如《三联评论》丛书（《个体哲学》已纳入今年《三联评论》丛书）策划人吴士余先生在总序里指出的，“将世界意识渗入到学术研究中去，构建多元的、适应全球化的中国学术文化体系，应是中国学术文化发展的必然趋势”。王晓华的这本《个体哲学》的出版，就是回应这一学术态势，并针对目前我国市场经济的失语背景下，个体意识的缺失状态奉献出的颇具建设性的人学思考。实际上本书的写作发韧早在十多年前，从学术角度的新锐性和适时性来看，它超越了当时（1988～1991）的时代，而在如今市场经济已成为新世纪中国及全球的主导性构建制度的新现实面前，《个体哲学》所探讨的关于人的实现问题，关于实践的终极目的等问题，对于国人的深层精神启蒙，对于构建适合市场经济场景和全球化趋势的现代个体独立意识，具有学术开拓意义。
我认为此书的最大思想创获是“虚践”概念的提出。所谓“虚践”，就是具有个体实践整体的根基性结构，或者说它就是人的内在性的精神操作（见本书第5页）。“虚践”不同于二元论所谓的“精神”、“认识”，因为它“涵括和创生着实践的实在结构”（见本书12页），因此“虚践”具有本体论的意义。而二元论的“精神”、“认识”与“物质”、“实践”的关系，不是可以相互转化（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就是畸重“物质”与“实践”的意义（物质决定意识，认识来源于实践）。唯心论推崇精神作用，漠视实践的意义，而“虚践”作为内在性的精神活动，并不漠视实践的作用，因为“虚践”又是实践的一个环节，它包蕴于实践的整个过程。所以，作者认为，“虚践”概念的提出，在哲学本体论的视域内，它是与二元论和唯心论正相反的东西——它是建立真正的实在论哲学的始基性范畴。
以“虚践”概念为起点，作者在本书中又提出了“隐身虚践（理性操作）”、“显身虚践”（通过身体的虚践设计身体的原始实践活动）以及“超越性虚践”（超理性直觉）的概念，正是“隐身虚践”和“超理性虚践”的发达，促成了“个体”和“个体实践”的诞生，同时也使个体的虚践Ì（读作蕴涵于）实践能力愈加发达，而个体的虚践Ì实践能力越发达，个体的共同实践的结构（社会构成）就越复杂，生产力就越强，人类社会籍此而向着理想和完美的方向发展。
由于个体的虚践Ì实践能力的提升与个体共同实践的果实——社会结构，存在着深层次的本体论关系，因此，理想社会(作者分为三个层次：具体的社会蓝图，相对超越的乌托邦，绝对超越的乌托邦)的实现必须基于个体的实现和完成，作者在承认个体的自由和欠缺存在着永恒的矛盾和紧张的前提下，以颇为乐观的态度，倡议个体的不断实现和完善——向类至人的境界攀升，虽然作者提出“类至人”这个概念，使我们想到老子的至人无相、无功、无名、无言的传统叙述，但由于作者的“至人”概念（绝对超越的虚在者）构建于人——个体的延伸，因而它脱离了中国哲学天（自然）人（个体）合一的构建思路，而向着人及人的实践成果的艺术化方向驰骋。所谓类至人，首先不是无影无踪的绝对虚在者，在生活中无从谋面；其次，它又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伟人（伟人在身体的基本结构上可能是残缺的），而是：1、身体完美无缺；2、以完美的身体为中心对世界进行艺术的设计和创造；3、以最人道的方式对天道负起责任，这样，人（个体）在人（个体）的自由的可能性的边界之内，最终将自我实现的理想回到人所是的身体和人所置身的世界。在这儿，我们虽然看到尼采的超人理念对作者构建类至人理想的影响，但很显然，蔑视他人和艺术地超越他人成为二者的根本分歧。
说到底，个体的实现（类至人理想的实现）还是为了相对超越理想社会的实现，二者互为依凭，这在目前经济和文化全球性整合的情景之下，作者提出的虚践理念和类至人理想，可以提供给人们更为宏阔的理想空间，并因此而形成理性的实践态度，它或许能帮助我们突破种族偏见、政治偏见和文化偏见，对自我设计和社会设计的种种限定，让我们在现代社会、后现代社会的紧张生存中，找到一种自由自在的理由。
个体哲学立足于人本主义，而人本主义给人类自身和自然带来的灾难和祸害有目共睹，因此人本主义思想已受到当代许多前卫思想家的诟病和痛斥，以福柯为代表的当代反人本主义思想家，对人类的启蒙文明和理性主义已提出了强烈的质疑。对照福柯的思想，我们发现《个体哲学》一书提出的“虚践”概念和类至人理想也并不是没有可以质疑的地方，例如，依照作者的阐释，个体实现是无限上升的运动，就不免带上简单进化论的色彩，类至人和类至人的共同实践活动能恒久引领人类走向理想的社会吗？假如类至人集体的真理意志与权力意志二位一体，并获得了绝对的话语霸权，倒很可能误导社会发展和演进的航向，造成人类历史性的灾难，或者造成人与人的践踏和相互迫害的惨烈后果。
王晓华博士目前的思致运思已发生了转向，他由个体实现这个属于现代范畴的哲学命题转向了属于后现代范畴的生态哲学，而生态哲学显然并不只是着眼于人的实现，而是在宇宙生命意识的观照之下，探讨人和自然如何共同实现，这似乎又回到了东方哲学的一个古老的命题——天人合一，而实际上，生态哲学的思考目的还是为了人类更好地生存和发展，这，与天人合一观还是存在本质上的区别。王晓华在此书的序言中称他将在探索生态哲学的同时，继续构建完善他的个体哲学，我们期待着他拿出更为圆融、通透的思想果实。
（《个体哲学》，王晓华著，上海三联书店2002年7月出版，定价15元）
2002年11月10日于深圳华侨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