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ds by 蝎子007道
疯狂的马匹一路飞奔，脱缰之后的野性几乎全部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冲田总司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就此抓住缰绳、抱住马脖子，任路途颠簸。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处，他一直一直，其实都是这样的迷茫，只是今天已完全从意识变成了现实。前途渺渺，在视野中大幅摇晃，好像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随着马儿一声长嘶，冲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失重感向自己袭来，眼前忽就只剩下一片黑暗……
如果人生可以一遍遍重来，他还是会选择今天的道路。
当年的近藤先生牵着他的手，笑容殷切：“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如果不嫌弃只是个破道场的话，可以把自己的一生都托付在这里哦。”
虽然这句话马上受到了土方的反对，理由是：“近藤你想什么呢？总司以后可是要成家立业的，和我们不一样！”
冲田对于土方岁三这个所谓的师弟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无论如何这句话都让他深深地震撼了。也许大家性情不一、时而难以相处，但土方心中为自己考虑的绝对不算少。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才十多岁的他，面对着不甚熟悉却从今起才真正开始融入的道场，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也要像近藤、土方一样守护着这个地方、守护所有的伙伴。不允许伤害、不允许背叛，亦不允许擅自死去。
那个时候，还不是新撰组，还没有那么多的队士。
那个时候，冲田还能叫出道场中每个人的姓名，不厌其烦地为他们取恰当的绰号。
那个时候，还没有雪村千鹤，更没有所谓的罗刹作祟。
他想，如果时光轮回日月倒转，可以的话，请让岁月的马蹄声向着那段日子的笑声，飞奔。
冲田总司总是会看不清前方的路，但是他紧紧拽着近藤与土方的衣角，行走在梦想的蓝色之中。他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明白泼洒在脸上的是鲜血更是生命，然后，一天天地坚持着命令自己继续走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头顶飘扬起的是鲜红的诚字旗。
一瞬间他的眼睛有点发酸发疼。但他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追随着他们，向着他们前进的道路表示虔诚。
他杀更多的人，执行更多的任务，只是为了拨开阻挡近藤先生前进道路上的迷雾而已。只是因为，人一生能完成寥寥几件事、实现几个梦想，所以把一切都交托给新撰组就好了。
披荆斩棘，亦当无悔。
而现在，是谁告诉他，那个温柔地照顾他、对每个队士都宅心仁厚的近藤勇，已经被捕？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又该由谁伸出双手去挽救？
冲田睁开眼，将双手抬至眼前，静静地看着。失去血色的掌心还留有常年练刀而留下的茧子。稍稍握紧，发现指尖冰冷僵硬得如同铁石。再一放松，关节开始隐隐疼痛，这是他最讨厌的迟钝感。
然后，双手还没来得及放下，便被另一双手所包围。
正是这样的温暖，使冲田完全从梦中清醒过来。
“……对不起。”风间微翕双唇，吐出一个抱歉，“我太冲动了。”明明以为自己早就读懂了你，却终究还是败在情绪的极端之下。
冲田尽情享受着风间的体温，用力反握住他的手。一切都已经不用说明。
因为相爱，所以相知。
如果爱着，就不会留给对方遗憾。
“我今生，注定要欠你了……千景……”冲田嗓音嘶哑，向门外的天空抬起清亮的眼眸。这一生，近藤先生给了他多少希望、多少可以编织梦想的时间。而现在，自己却不得不辜负另一个向他说爱、给他拥抱的人。
风间眨了眨眼睛，睫毛上便粘了小小的水汽：“我的马离这里不远。”
是啊。不远。
但是它，却要带着我们上演残酷的离别。
“总司……”
终于，风间还是叫了他的名字。
每一个故事的结尾，总要有人为之悲伤。而他风间千景，愿意做那个承受悲伤的人。
死去的人从不说地下的寂寞。而活着的人，却承受着死者双倍的寂寞。
因为还未死去，所以请努力活下去——这就是大多数人追求生活的本质。
这天夜晚，风间特意买了车厢，用自己的马正式开始这场永久的离别。当他抽下第一鞭的那一刻，风间无意中瞥见路边的河流正倒映着点点星光，璀璨而孤独。
孤独，不是寂寞。
浅草如斯美丽，如果肯用心去欣赏。
但偏偏，遇见这美好的两个人，都没有心。


“那个，老婆婆，我要两枝燕子花。”
“呀，小伙子真是有眼光，这花儿是早上刚摘下来的……仔细看的话，其实你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大人了呢。”
“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了吧，小~千~鹤~”
“诶？！”男装打扮的女孩子显然是吃了一惊，回头看向冲田的脸色还是煞白的，眼里却不可抑制地溢满了喜悦，但不一会儿又立马被担忧所替代，“冲田先生！您的身体，您为什么……”
为什么？这件事情等一下就知道。冲田一把扯过雪村千鹤的肩膀，以自己的身高优势将她护进怀里，低下头半开玩笑地说道：“怎么，你这副样子难道是想说土方先生不敢见我？”
“不敢见……？”雪村的脑子显然还没有转过弯来，直到被强迫着迈开了前进的脚步、而手里的燕子花甚至被晃得摇摇欲坠的时候，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冲……冲田先生！您是在责怪土方先生吗？”
冲田低垂下眼睑，微微笑了：“怎么会呢。土方先生，可也不希望近藤先生被捕啊。”发展到如今，也是完全不能被阻止的吧。而自己，却为了这样明显的事实而出现在这里，用这个，支离破碎的身体，试图战斗……
他还记得到达近藤先生刑场的清晨，他睁大了眼睛，看到的却只是被鲜血染红的一小片土地。这对于近藤先生来说，实在太过渺小太过悲哀。
他仿佛能看见近藤先生被斩首时，眼里也会像平常一样带着平静的笑意。
近藤勇，这个人从不会计较什么、从不会为什么而不予宽恕。哪怕是夺去了他身为武士的刀，哪怕是一刀斩断他的头颅。每个人都有自己活下去的目的和方式，只是因为沿着不同的道路前进而责怪他人，是否有点太过钻牛角尖了呢——冲田现在回想这句话，还是不能完全认可。但它是近藤先生的思想，它是近藤先生认可的真理。
那么，他冲田总司，也就不回去推翻。
然后面对着那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冲田只听到风间的告别。
“你知道的吧，在这里，我们不能在一起。
“所以，请保重吧。”他迈开脚步，终于还是停顿下来，唤了一声，“……总司。”
冲田身边毕恭毕敬地站立着风间事先为他雇好的车夫，以及那匹鬼族少爷极其宝贝的汗血马。其余，便是那件小小的礼物——狐皮大衣。
春天，说来了，却还在迟疑。燕子花开了，却不若以前那样旺盛。
以至于现在冲田低头看着燕子花的白色，竟像是不净的雪。
“土方先生受了伤，所以……据说花朵能让病人心情好起来。”雪村循着冲田的视线，轻声地解释道，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在这样的小城镇上，实在是连燕子花都找了好久呢。”
冲田摆了摆手指：“小千鹤，送病人怎能送白花？”一副“就知道你不懂”的样子，“本少爷会帮你找到好东西哟。”
出口之后，戛然而止。
“本……少爷”？这不是那个大黄毛的口头禅么？
没想到到了自己这里，居然如此顺口地就说出来了呢。这是该喜，还是该忧？
“冲田先生有办法？”雪村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孩子，被这样一说就立刻来了兴致，但又马上想到了冲田的病情，就好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般失去精神，“差点忘了，冲田先生自己也是病人呢。”
“可别小看我这个病人哟。”他抬了抬腰间的乞食清光，脸上的表情好像炫耀一般，“我可是还能砍人的呢。”
说着，他自己也笑出声来。
啊，还能砍人的呢。真希望这是事实啊。
“到了，冲田先生！”雪村指着前面的小屋子喊道，“土方先生一定等急了吧……他还再三嘱咐我不准随意出门，千万不能让他发现了才好。”
冲田满不在乎地笑笑：“嘛嘛，我才不怕那家伙呢，以前不也总和左之他们一起出门喝通宵么？你先进去，我还有点事情，办完就回来看你们。不过……”
“不过？”
“不过，不能告诉土方先生我来了哦。”冲田伸手点了下雪村的鼻尖，笑得温柔，“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要是说出去的话，杀了你哟。”


审核了……好吧等吐……

楼上自重！

words by 蝎子007道
一枝燕子花缓缓低头，雾气积成的水珠缓缓垂落下来。一点一点，落进面前的人伸出的苍白的手掌中，沿着掌纹缓缓流淌。
土方没有抬头。他无法面对的，不仅仅是眼前这个支撑着极端虚弱的身躯、从浅草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孩子，更是自己尚未走完、也几乎无法走完的前路。
紧接着那双手的主人仿佛被愤怒所充斥，一反手就揪住了土方的衣领，拼劲全身的力气强行把他从瘫坐在地的姿态改变成站立：“你这是怎么了？”
语气冰冷，淡漠无情。
土方别过头去，不说话。
这孩子，从小到大都那么倔强不服输。这一次，近藤先生被捕，恐怕是伤透了心吧……所以才那么着急地不顾这样的身体赶来，只为了问一句为什么……
“你是怎么了？！”冲田用力摇晃土方的身体，喉咙里迸出一声质问，“为什么不去救近藤先生？！为什么你在他身边他还会出事？！”
这些问题，该怎么回答呢。土方在心里也演练过无数遍，但没有想到竟然这样快就到来。而那些所谓的答案，此刻全部都被抛之脑后，随波沉浮着像没有桨的船。
“他是为了让你活下来吧？是为了要拜托你重振新撰组吧？”冲田喃喃自语道，完全无视听到动静而跑来的千鹤，“可是你，却不顾自己的身体，要上战场去……”
实在是太胡闹了。
到底，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呢。
“冲田先生！请不要这样，土方先生他受伤了！”千鹤赶忙劝解着跑来，眼里泪水盈盈。
而土方却有些执拗地扶住了墙壁。他还能靠自己站起来，不需要别人来搀扶！
冲田终于不能再可以忽略土方身体上慢慢渗出的鲜红。他缓缓松开手，似是用尽了所有力量一般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结束了吧。请让一切都结束。自己的生命、未来，以及梦想。
包括，爱情。
所有所有，都已经找到最后的答案了。
冲田终于决定要离开。
他转身、回眸，然后目光撞上迎面走来的斋藤一。
如果用一种颜色来形容斋藤一，也许会是沉静的深蓝。一如此刻，面对着迎面而来的冲田，他依旧那样平静淡然，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会发生。
两人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斋藤一便明白，这回将是永别。
不仅仅是刚刚立下决心的自己，还有那个完全解脱于俗世的冲田总司。
结束吧——他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直到嗓音嘶哑，也要依靠着声声回音，继续试图在那看似毫无起伏的心湖里溅起涟漪。
然后，那个声音成功了。
冲田清亮的碧眸没有再回头，斋藤一也没有。
什么都不需要。已经决定了，就往前走吧。义无反顾。
曾经有过多少次，一转身就沧海桑田。或许故事的主角不是我们，但我们已付出过。
所以，便是无怨。
斋藤一拔刀——土方先生，是想回战场么？先过我这关吧。
……已经够了呢。别再任性、别再软弱了。
死亡可以让人忘掉很多事情，但那是因为你把别人的推向了痛苦的深渊。以此为代价的你，还会有精力欣赏地狱的景致么？
所以，请坚强起来，活下去吧。当死亡还没有降临在你的身边，告诉你即将被带走的时候。
所以这次拔刀，大约是，最后的挽留了吧。
刀刃出鞘，一片蓝色在黑夜中寒光濯濯。


“冲田……冲田先生！”千鹤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很是迫切，好像是来自黑暗的求救，“冲田先生……听我解释可以吗？！”
然而冲田停下脚步，不是因为身后的呼唤，也不是因为翻滚而上的血腥气，而是，方才鸢尾掉落的地方，已经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了。
他的瞳孔忽地紧缩。
呐，你来过了么。你还不放弃么。
纵使知道未来是个什么样的结局，也要坚持下去么。
他蹲下身咳嗽。以前这个姿势总是能有效地让他止咳，但而今好像更是为了方便血液从喉咙里流出来。于是他埋低脑袋，用手帕掩住口，认命一般地将卡在胸口的血液咳出来。
它们好像已经结成了血块。堵在身体里，仿佛除不掉的心结。
剪不断理还乱。是要用鲜血绕成线，才能真正地体会愁滋味吧。
身后的女孩子断断续续地解释着。那些话语，就好像雨后风中的青草味，蔓延、扩散，然后迅速消失。
……已经不需要了。千鹤。
近藤先生对于我就像是哥哥一样的存在。但是现在，能替他担负起整个新撰组的，也只有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了。所以，我将会为他拔刀，为他不惜一切代价。
因为只有他才被允许了，走完近藤先生未走完的前路。
而这病体，是时候被抛弃了。
所以冲田回头，对她笑：“土方先生就拜托你了……小千鹤。”
真希望你是他生命中的阳光。真希望，你能陪他一直走下去，直到结束也不要哭泣呢。
这样的人，才适合背负起时代的梦想，一路向前、一路失去。
但他们都不会回头。因为在他们心里，最重要的从来都只是一直追赶着的未来。
冲田没有听完千鹤下面的话，甚至忘记了再看清楚千鹤的脸。
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呢。
让我们，用这样的方式彻底诀别吧。不悲伤，也不迷茫。
就这样吧。呐。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里都已经是春天了。
冲田一个人走在这相比平日里都热闹得多的街道上，一边呛咳一边四处观望这里的情况。这些天他一直住在离土方不远的一所废弃的屋子里，但不是一个人。陪伴着自己的那个家伙，一直都不肯露面，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逃避吧。
但是他不想出现，冲田也不会去为难。只要别被自己的咳嗽声所叨扰，便已经是万幸了。
“小兄弟买不买花？”
冲田前进的脚步就因为这一句问话而停滞。他回过头，看到街角转弯的地方，有一位靠墙而坐的老妇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而老妇人的面前，则铺了一块淡蓝色碎花的方巾，上面稀稀疏疏地躺着一些花朵。
——那是，即一种熟悉的蓝紫色。
“这叫做鸢尾。在这个季节还是很罕见的呢。”老人见冲田那样目不转睛的样子，笑起来，“小伙子看起来脸色很不好呢。”
鸢尾。破碎的爱。
它们能不能补足我破碎的将来。
老人小心翼翼地挑选出开得最盛的那一簇，将它递给冲田：“不介意的话，就送给你吧。身体不好，就要好好休息呢，不能到处乱跑。”那语气十足是在教训自己的孙儿。
冲田笑起来。原来，被自己的奶奶所唠叨的感觉，竟是如此的温暖。
如果是自己的母亲，是否就更加不可替代了呢。
所以他蹲下身，与老妇人平视。一手接过她的花儿，另一只手则取出身上所有的钱来，塞进老人手中。
这些东西，他都用不到了。但鸢尾，他喜欢，他想要。
老人用手背覆上他的额头，温柔的抚摩让冲田想起自己的姐姐。他的姐姐像普通人一样，用普通人的爱来对待他的生活，却用不普通的体谅来允许他追赶自己的理想。
“在发高烧呐，孩子。”


“啊，是啊。”冲田笑笑，掰下老人的手，低声宽慰，“我是出来抓药的。”
孩子啊。孩子。这是多么久远的称呼了。其中包含着多少爱呢。
也许把这两个字拧一拧，便能滴出滚烫的泪水来。
老人喃喃自语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采鸢尾，都只采很少的几枝么？那是因为只有等到它们开上悬崖的时候才真正地表明可以采摘，也不会伤害到人类或是它们的后代。”
冲田还记得谷底密密麻麻的全都是鸢尾花。还记得，要采摘的话，就算是原来的冲田总司，恐怕也要付出些代价。
“自然造物便是如此，永远都会顾及到所有物种的需要。花儿多了就开上悬崖方便采摘，少了就藏在谷底利于繁殖。”老人顿了顿，“孩子，其实人也是花儿啊。”
大家，都是这世界的生命。千万不要错过了自己活下去的机会，千万不要放弃了自己。
老人将钱又还给冲田，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离开这里，去寻找自己的答案。
此刻的冲田，胸口又开始翻腾起来，一阵阵浓烈的血腥气让他直犯恶心。他没有接老人的钱，直接一转身便跑开。钱币叮叮当当地坠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沉重而悲壮。
咳出血的一瞬间冲田把鸢尾塞进了衣兜里。没有办法了。
他本来想好好地虔诚地捧着它们回到住处去。但是相对于见血，还是宁可被这样保护起来吧。
于是一步一步，头晕目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神社。
与其说是被脚下完全扭曲的道路所带领过来，不如说是被孩子们的笑闹声所吸引。于是他拖着脚步，拣了个不太能吹到风的位置坐下。夕阳西下，神社上空的晚霞格外美丽，就像漂染过的和服一般。
小时候，姐姐也曾经趁着过年，拜托邻居的裁缝做过这样一套和服。颜色，就是这霞光的。
然后姐姐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前往镇上观看祗园祭的烟花大会和戏场里每天上演的能，偶尔还能尝一尝小摊上的凉果子。
彩色的皮球向自己的方向跳跃过来，慢慢变成滚动，最后在脚下的台阶停下了。一个扎着两条小辫的女孩怯生生地追赶着皮球而来，身上的和服也是晚霞的颜色。
冲田抬头，然后勾起嘴角。
真的是，熟悉的场景呢。
熟悉得让人心碎。
“哥哥，”女孩子开口，“你在干什么呢？”
——你在干什么呢？
冲田歪了歪脑袋，笑起来：“啊。我在干什么呢。”
只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赢得生命的意义。世界给了我们活下去的机会，不珍惜它是种罪过；但如果为了这机会而放弃生命的价值，就是一种罪孽。
女孩子的神情像极了千鹤。冲田眯着眼睛笑。
“是啊。我在干什么呢。”
还有什么好徘徊的？的确不该求死。那么，在此之前，先好好地活下去吧。


半夜里，冲田被一个噩梦惊醒。天花板歪歪扭扭的，好像即将坠落。他勉强坐起身，忍住涌上来的咳嗽，轻轻揉着眉心。头部痛得快要裂开，全身都没有力气。而风间那家伙正坐在房梁上，一脸的担忧。
这是准备多管闲事的象征？冲田觉得头更疼了。
这个夜晚很不安定。这会儿外面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窃窃私语：“没错，那就是新撰组的土方岁三！”
冲田静静听着，右手握住刀柄。乞食清光的温度有些高，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我们去多找些人来。”最终，外面的人这样决定，并且很快全数撤离。
他记得要进村子，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千鹤带自己走过的那条，其他的话，估计只有鬼才能到达。所以，只要守在村口就可以了吧？
绝对，不能让他们伤害土方先生。
“不要跟来。”冲田走到门口才听见背后那人从房梁上落地的声音，“你知道，我的身体本来就支持不下去了。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说罢，离开。
最后的机会。所谓的机会，就是要战死……么？
风间闭上眼睛。你可知，我今天会出现在你面前，就是因为总感觉要失去了。我试图做最后的挽留，最终还是输给了爱情。
如果爱情只是占有，便不那么伟大了吧。
所以任由你离开。我成全你，成全你的武士之魂。
那在修罗道上踽踽独行的罗刹，那生命薄如樱花的鬼之子。我鬼族风间千景，赐你最高洁之姓名——薄樱鬼。
生命的最后一程，由我来为你送行。


敌人的人数很多，粗粗数来必定能少于三十名。
冲田背靠着树干，悄然观察着他们。由于是晚上，那些人在做准备的时候还点着灯，悄悄讨论着什么。
马上就要黎明了吧。冲田勾起笑容。这场战斗，要什么时候结束呢。土方先生又将在什么时候完成近藤先生的遗愿呢。
而自己，却为自己选择了这样的死法，是不是有些任性呢。但总算，还是不辱没武士之名。
胸口忽然一阵前所未有的绞痛。冲田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那口血，还是喷了出来。
心口忽然轻松了很多。忽然，好像解脱了一般。
他碧色的眼眸中透露出淡淡的笑意来。好了。这是上天为他开启的另一扇门呢。
近藤先生已经走了吧。已经，完完全全地离开了，不在他的前方，也不可能驻留在身后。
冲田取出一根白色的布带，一圈一圈地将自己的右手与乞食清光缠绕起来。绝对不允许松手，就算精疲力竭，只要还未死去，就继续战斗吧。
这是最后的合作了呢，乞食清光。
灯熄。出动。
脚步声迅速地被迫停下，是因为前方蓦然出现的一个孤独而单薄的影子。
那个影子面对大批的敌人，没有丝毫畏惧地开口宣告——新撰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
“喂，总司！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要有魄力，先用气势吓倒别人才行啊！像这样！”近藤先生小小地拍了一下冲田的脑袋，为他做起示范，“新撰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是也！”
“我说，你这不是在教坏小孩吗？这样子别的孩子都不敢跟总司玩捉迷藏了！”土方在一旁说着风凉话，还不忘奚落几句。说起来他一直都在怨念为什么这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岁的家伙会是自己的师兄啊。
枪声打破了寂静的深夜，即将迎来新一个黎明。
果真，感觉不到疼痛呢。身为罗刹，到现在这个地步，是时候出现了吧？
黑压压的敌人扑了上来，准备将最后一刀刺入他的心脏，然而被轻松地击毙。
已经，可以开始战斗了吧。
冲田的白发在黑夜中分外显眼。
近藤先生，不管你在哪里，都请等着我。
——那个男人的战斗，可真是一场苦战啊。
挥断、刺突。如果说罗刹化的直接结果就是消耗掉本体将来所有的生命力，那么就请让我在此之前，完成最后的愿望吧。
——那个男人堵在村口，一人对抗那么多敌人的样子，真像是守护神一样啊。
请让我继续追随你，不惜一切。
冲田并不知道，此刻那个叫风间的家伙，正在以怎样痛苦而坚定的心情为他送行。
每一刀，风间都看在眼里。但是他的脚步不能向前迈出，他的呼喊不能迸出咽喉。他心里每一滴血都流淌着流淌着，一直到干涸了都不能去理会。
如果这是他要的，便给他。仅此而已。
因为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所以才仅仅是默默目送他离开的背影。而为了冲田不要太过愧疚，甚至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曾经出现在这里，看他怎样斩尽敌人也湮灭自己的生命。
风间现在脑海里徘徊的全是在浅草的日子里，那些温暖、令人怀念的话语。还有，今夜的那杯酒。
他转了个身，慢慢瘫倒在地。外面的厮杀声依然如初，充斥在麻木的双耳中。
他已经，不想再听。
敌人的刀，他的血。他的血，风间的泪。
而黎明终将到来，不管是死去了，还是幸运地活着。
战斗不知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而那遥远的三味线伴随着孩子稚嫩的歌声摇摇摆摆地钻进早已鲜血淋漓千疮百孔的心里。
她唱的是，夜深霜露重，衣湿也前行。
但此刻的风间只想说，呐，我爱你。
我爱你，爱到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放弃。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鬼所以不懂得人心，才会舍得这样成全你的愿望。而到了此刻我才明白，我能这样做其实是因为明白了爱情。
我在你的记忆里留下我的痕迹，而你却死去。如你所见，我将一生继续守护我给过你的天空，永远不变。
风间捧起那些灰烬。灰烬的旁边，是茕茕孑立的乞食清光。
已经，完全结束了呢。总司。
他听到的歌声，还断断续续地唱着，仿佛是在迎接同样美丽的清晨。
我用露水晕开一朵花的柔美，却将它的枝叶折断成两半。
风间喃喃。
这会儿悬崖上吹起轻轻的风。慢慢的，送走一个灵魂。
风间站起来，望向冲田远去的地方。风的尽头，可是那些过去的美好时光？
这世界，终于还是公平的呢，总司。我许你的未来，终于还是做到了。
所以，请继续你的生活吧。我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在必须要死去之前。
他张开那把水蓝色的伞，松开伞柄。它坠落悬崖的姿态，就像没入水中的柳叶一般轻盈而虔诚。
风间转身离开。
我愿意用笔尖描画你的美丽，当你已经逝去。然后，用我微不足道的一生，来忘记。
END


番外 words by 梨花香乱
山谷里，鸢尾花期又至，熙熙攘攘的花开，遗世纷繁的美丽。
紫色的花瓣如同振翅欲飞的紫蝶，在风中轻轻颤动，翩然起舞。
“你所渴望的，是什么？”很多年前曾有人这样问过自己，少年的眉眼间尽是笑意，单薄的衣衫下是裹不住的寂寞与空洞的悲伤。
就如同那个时候自己的回答，“守护，我所珍视之人。”
斋藤一仰起头，明亮的天空里有着淡然漂浮的云，仿佛在云层间还能听见少年含笑的声音，略带着沙哑叫着自己，“呐，小一……”
很多时候，我们试图去掌握自己生命的轨迹，但更多时候，我们没有办法主宰自己的生命。
就如同在经历了那样一场近乎惨烈的战斗后，以为就此解脱的自己，再次睁开双眼的瞬间，阳光落进眼帘的那一刻忽然就忍不住眼中溢出透明的液体。
为了自己尚且留存下来的生命，和无可奈何的丢失了生命的那些人，或许自己在拼命地挥刀到麻木的时候真的是想过干脆就这样死掉，也许那样会比较轻松。
可是当鲜明的阳光带着鲜血的颜色再次在自己蓝紫的瞳中留下倒影的时候，自己却忽然不想就这样死掉，从未有过的不甘，这个世界就那样赤裸裸的站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的丑陋与罪恶。
但是还是执着的活了下来，苦苦挣扎着和命运争抢生命。
那个时候脑海中印出的，是少年仰头看着天空时，碧色的眼底映出的不甘，那是对生命的极度渴望。
只是活下来的人终究是没有勇气再次直面死亡，独自一个人游荡，整整三个月才将身上狰狞遍布的伤口养合，只是最终还是留下了疤痕，一条一条枞横交错遍布肌理。
将战场上留下的伤养好后已经是三月以后的事了，从小镇的茶楼里听到了新撰组覆灭的消息，之后又回到了冲田曾经战斗过的战场，春风夏雨掩去了杀戮的划痕，鲜血早被尘土掩埋。
站在这个崎岖的山谷里，闭上眼，感受着他曾经固执的守候过的土地。
伸手将花枝折断，纤细的花茎上紫色的蝶翅轻扬，花枝下豢养的寂寞，除却了曾经遗留的片刻回忆，已不剩分毫。
斋藤一在这段山路的侧崖下发现了这片山谷，鸢尾花的花期已过，流连山谷之中的蜂蝶却未散去，盛夏的阳光明亮的将一直清幽的山谷照射的光亮如许，平添几分暖意。
斋藤一在山谷中寻了一个山洞暂住了一晚，第二天到市集上买了些材料在山谷中搭了间木屋，就此住了下来。
日日侍弄这些鸢尾，或倚在门前的古树下饮酒，一日一日就这样过来了。
闲着时便帮着除除草，浇浇水，饿了便在山中找些野果打些野兔烤着吃。
闲逸的生活消磨曾经那些热血，只是始终也没有办法忘记少年璀璨的笑颜。
呐，我要怎么记录呢？这样空旷的生命，没有了你的陪伴，世界就像一个牢笼，困住了无处可去的灵魂。
“斋藤先生，斋藤先生……”扎着马尾的少年气喘吁吁的跑进这一片山谷。
“嗯？木子，又来学剑吗？”斋藤一解下腰间的酒带，抿了一口问道。
“今天不只要学练剑，我娘说了，今天让我给斋藤先生带些自己家里池塘种的莲子过来给先生尝尝……”少年白胖胖的胳膊从怀里掏出一包包裹好的莲子来，递给斋藤一，问道“斋藤先生又来这里看花啊？每个月的今天先生都会到这边来住几天，是要等什么人吗？？”
“为什么这么说？”斋藤一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一片紫鸢尾花海，淡淡的问道。
“因为我娘说，只有心里装着一个人的时候，眼睛里才是暖的……”木子用白嫩的小手指着斋藤一和鸢尾花一色的眼眸，笑的眉眼弯弯。
“是吗……”斋藤一笑了笑没有答话，仰头又灌了一口，“木子，回去告诉你娘，谢谢他的好意，可是先生只爱酒，怕是要辜负她一番好意了……”
“先生是很爱喝酒没错啦……”木子困惑的挠挠头，问道“可是这跟吃莲子有什么关系？而且木子前两天还看见先生煮莲子羹来着，怎么这会儿又不吃了呢？”


O O蘑菇辛苦了，摸摸

“……”斋藤一收了酒带，向山谷内的小木屋走去。已经许出去的心，又如何能回应他人？再好的女子，也无法再心自己动心了……
“先生，”木子本就小孩心性，疑惑了一阵又乐颠颠的跟了上去，“先生今晚又要在这里睡觉吗？”
“嗯，”斋藤耐着性子应了一声，将木桌上一把手工制作的木剑拿起来递给木子。
“是给我的吗？”木子惊喜的接过，拿着木刀在手里比划。
“木子你记住！拿刀的人，注定会死在刀上，你，有那个觉悟吗？”斋藤一看着木子，眼里露出奇异的光芒。
“嗯！木子以后要做一个真正的武士！！！”少年眉梢飞扬，如同雏鹰，壮志凌云。
“好了，木子！回去吧……”斋藤一向木子道“陪陪你娘，今天是他生日吧……”
“今天不学剑吗？”少年抬头望向斋藤冷峻的眉眼。
“嗯，木子，你记住，学刀是为了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人的，只有这样才能变得强大……”斋藤一顿了顿，将
“嗯。”木子似懂非懂的应了下来，抱着木剑愣愣的看着斋藤。
少年的身影跟记忆里的某个身影重叠，依稀可见碧色的眼眸中漾开的涟漪，栗色的发流泻下来，飞扬的笑容就像展翅的蝶，越过时光，来到自己的面前。
“呐……总司……”我想你了，你不是说过不再离开的吗？为何又悄悄地走了…………
其实，你大概很幸福吧，那个时候，你的笑容，很真实呢……
那个初夏的傍晚，远远地看见那个有着明黄色衣袍的男子将大束的紫鸢尾花递给少年，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下相合，不分彼此。
“斋藤先生！！”木子晃着白嫩的胳膊，拉回斋藤的思绪。
“嗯？”斋藤应了一声，又从怀里掏出一方砚台，“木子，拿这个回去，替先生谢过你娘这一年来的照顾。”
“先生，你……是不是要走啊？”木子犹疑着问道。
“快回去吧，你娘该等急了……”从身后轻轻推了木子一把，阖上门扉。
木子在门口呆呆站了片刻，敲门却不得回应，急的大喊，半晌无功，只得怏怏的离开山谷。
待木子离开山谷以后，斋藤一缓缓踱步出了木屋，并不回头只是手中酒带向后一倾，将带中的酒尽数撒在木质的墙上，吹开火折，向后轻轻一抛。
是该离开了，放不下的一直都是自己，而除了回忆，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剩。
一星的火苗触到酒精染过的木板，立刻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窜起一簇人高的火焰，迅速吞没了木屋。
木板的缝隙之间依稀可见一柄武士刀横插在堂前，而刀身四周散落着一地的紫鸢尾花瓣，形如鸢尾，又如蝶翅。
火光四散，燃烧的是想要斩断的那早已死掉的悸动，亦或是那曾经痴痴守望却始终没有触及的遥不可及的一份爱恋。
鸢尾花，相信者的幸福。
呐，总司，我发现，幸福其实很简单，只是你把它勾勒的太悲凉。
下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们，重头再来。
我还是会一直，静静的守护着你的，就如同在你的世界，我一直是一个旁观者，可是只有那样，我才能最清楚的感觉到你的每一个感觉，不是吗？
………………………………end……………………………………


回复：34楼
小悠扑倒~~被么么~=v=
回复：35楼
狂汗…度的确是个傲娇…这段在薄吧、风冲吧、蝎子吧全被吞了…还好梨子的i贴里没吞……（懒人滚过

噗…菌子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