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嘉羽,无论我多不愿意,都必须要承认一件事,你我之间隔着的并不只是一个陈嘉薇,还有许多因为时间和生活环境造成的深深浅浅的沟壑。
这些沟壑将你我分隔成河的两岸,我们站在岸边看着对方,明知道对方的期盼却依然束手无策。
我正在数学楼的顶楼的天台上坐着,背靠着墙壁闭着眼睛的时候,你从楼梯的拐角处走了出来,自一片黑暗中逐渐亮光,你的容颜干净单纯,一如四年前,但在我们的眼神对视的那一秒,我很快从恍惚里清醒过来。
你的眼神那么淡漠,那么没有温度。
我转过头去,失焦地看着虚无的空气,企图看到曾经的我和你。
四年前的时候,我们都还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你还未曾成长为一个视感情为游戏的花花公子,我也还没有做好准备成为到处流浪的飘萍。
但那个时候,在我们的身上,命运接下来的走向已经稍显端倪了吧……
你是我在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同桌,我们都不是好好读书的那种学生,可是你的天资高我太多,就算每天跟着我这个害群之马一起躲在课桌底下看小说,你的成绩也照样是名列前茅。
不得不相信,人的智商是有高低之分的。
但我能画很漂亮的画,偶尔在你睡觉的时候我没事做,信手在草稿纸上画一张你的睡相素描,等你醒来看到的时候总会很惊喜地跟我说:“桑染,你可以去做美术生啊,这样高考就没问题了啊。”
面对你的殷勤,我总是淡淡地丢一句:“没钱。”
你总是被我这句话噎得半天出不得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会讪笑着说:“林桑染,你真是……呵呵……”
“呵呵”之后总是尴尬的沉默,我知道你也曾经想过在“呵呵”之后说点别的什么,比如幽默,搞笑,好玩之类的形容词,可是最后你什么都没有说是因为你知道我说的那句“没钱”是真的。
那时的我是一个对赚钱充满了热爱的姑娘,我放在如何赚钱这方面的聪明劲儿哪怕是分一丁点用来学习,都不至于让老师把我那丢人的试卷贴在黑板上示众,警示同学。
那张惨白的试卷上鲜红的数字,就像是惨烈青春画布上的淋漓鲜血。
很多次的晚自习,别的同学都伏在课桌上奋笔疾书,只有我总是侧着身子凝视着窗外,良久,也不活动一下脖子。
多年后你成为了寡言的成年人,在我身边顺着墙壁坐下来,你的眼睛注视着远方,嘴里咬着一根烟,烟头明明灭灭,几乎烫伤我们共同的青春。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那么一些伤感。没征求你的同意,我便轻轻把头靠在你的肩膀上,那一瞬间,你有微微的颤抖。
我闭上眼睛,轻声说,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吧……
过了很久,你的手顺着我的背部搭上我的肩膀,将我牢牢地抱入怀里。
细细算起来,也是陈年往事了。
我十七岁生日,你在天台上找到我,我正在抽烟,你一声不吭地过来拔掉我叼在嘴里的烟,满眼的痛心疾首,我们用眼神对持了很久。
那个时候的你,最讨厌身上有烟味,谁会想到时隔多年之后,你竟然也开始抽烟。
那天晚上我抢先开口,我说:“你别管我了。”
你皱着眉,像是听到某些荒谬的笑话:“林桑染,你怎么了?”
“我要走了。”
嘉羽,多年后想起自己那样决绝的掷地有声,我也感到惭愧,那天晚上你眼睛里的粼粼波光和未曾启齿就已经凋零的话语,我都懂得。
然而对你的懂得,却不能成为我离开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