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偶然星光忽明忽灭,想起姜白石那句: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来悲;沙河塘上春寒浅,看了游人缓缓归。
缓缓归,披着春凉与夏雨。[花结种,蕨成柴,衫未老,心先行]
4月的我正力图从一场于我言之的巨大浩劫中挣脱出来,这场浩劫绵延一年有余,思想、情感、乃至意识都几乎被席卷一空,类似于沈从文1949年的“疯狂”——我目前俨然因一切官能都十分疲劳,心智失去灵明与弹性,只想休息。
真欲逃避,唯有死亡,然而,死亡给予的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解脱。平静湖面下的惊涛骇浪非常人所能想象,真正彻悟的生命是平静的。我想;这个挣脱的过程迫切需要一点儿的安静和祥和去促成,而我,是急切渴望着的这一点儿的安静和祥和。
将扇面上的牡丹进行了最后一遍的罩染,彤来电:去酒吧喝上一杯。
酒吧里有我喜欢的歌手,一个嗜好男装、梅艳芳表情、凄清歌喉的十九岁的女孩,艺名十三,披肩的发、冷冷的样子、还有这个名字很容易、很容易让我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在路边徘徊等待的、手持吉他绿衣的小山。说话有时是种浪费,言尽了反而无味,更甚者言之无数却缺了记忆。有些记忆是一辈子乃至更长,即便当记忆体自身消亡其也依旧如青山白云,途中的每个过程、哪怕是细节的枝末都无不带着眷恋、携思念的蛛丝马迹,小山是属于这类记忆的,我青春生命里无可取代典型的柏拉图,我将带着他前行直至死亡直至永生。十三唱着的音乐,会牵着心,于麻木之中的我,无疑有若一点黑夜的亮色,宛若小山,在缺了幻想、缺了意识、被俗事俗折磨的痛苦倾至麻木之际,他便从容的回来,站在我必经的路旁等我路过,给挣扎着的伤口一点儿安慰,相信着纯情与美好的存在、相信世间有着干净没有血腥的情感——不论过去还是未来。
女孩不饮酒,如此青春的漂泊少了酒的罩染,和那阴郁浓重的歌声有些儿落差。酒饮至凌晨二点,空荡荡的街道只剩光影来回追逐,空荡荡的象不合身的装束,空荡荡的一颗心也在空荡荡的飘。彤邀约:假日找个宁馨的小镇小住几日,感觉、感觉。黑的天加着云层,天亮后是个怎样的日子?!
[花欲醉,叶欲狂,黑瓦白墙掩映成梦]
温先生提醒:小心可别画呆了。
一瞬,发现,自己的确有些儿呆了。麻木从骨髓深处传出,隐隐开始吞噬着一切的知觉。
天空下雨,一场异常大的暴雨,雨转小后,遽然想外出,遂扔下了毛笔,收拾了行李,撑着满满的雨去寻找——没有疲惫的安宁。
手中三张票,目的地不一样,时间不一样,来来往往的喧哗在耳边鼓噪,犹豫若干,选择了在距离心情最近地方,在飘雨的黄昏里出发。途中,对面的长者言:嘉善有古镇,古镇名西塘。
雨依旧下着,透过雨看见了自己,清晰又模糊,隔窗反照仿若刚被发掘的瓷片。
古江南清丽,宋江南繁华,明江南煊赫,清江南风流,盛世升平气象,春秋乱世、五代十国、三国两晋南北朝、元末明初——西塘代表着的江南,以饱经沧桑练就的绝代风姿穿过历史,借着一笼烟雨剪断了红尘内外,清澈地走近了我这个陌生访客。
院内院外,桥头廊边,各式的花正在略微还有些春凉的烟雨中安静的梳洗。此时正是江南的烟雨恣意宣泄的时刻。镇中薄雾似纱,两岸粉墙高耸,瓦屋倒影,渔舟唱晚,灯火闪耀,酒香飘溢,整座水乡古镇似诗如画,无处不成景,恍然置身桃源阆苑、人间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