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生机竞发的五月,我受邀再访美国东海岸的大西洋城。那是一个细雨蒙蒙的下午,主人驱车将我从机场直接接到海边的一个宾馆。等一切安顿好,已是华灯初上的夜晚。推开窗户,外面是暮色苍茫的大海,探照灯打在细浪轻拍的海滩,海风徐来,带着些许腥味,轻拂着阳台上的两株小花。此情此景不禁让人心生“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的慨叹。
突然间,我隐隐听到熟悉而又久违的黄梅调。惊喜之余,我想我一定是遇到老乡了。我循声轻敲别人的房门,出乎意料的是,开门的竟是一位个子高挑的白人姑娘。待我说明来意,她也显得很兴奋并改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告诉我,她研究昆曲,常去中国,中文名字叫“茹昆”。
看茹昆正在欣赏黄梅戏,我不无自豪地告诉她,黄梅戏的故乡就是我的故乡,我自小常看姐姐排演,对其曲调比较熟悉。繁星灿烂的夏夜,大人们在外纳凉,我则躲到楼上练琴,初练的曲子就是黄梅调,后来加入一个乐队,排练之余仍不忘演奏黄梅调。茹昆读懂了我的心思。她说,如果我喜欢,马上可以把她的碟片拿去欣赏。借到碟片,我赶忙回屋打开电脑。碟片里收入的是孙娟、张小萍、潘文格和刘国平等主演的黄梅戏选段。论演唱,他们与我熟悉的老一代演员相去不远。是他们的演唱给我带来了满耳的乡音、满眼的乡景、满心的乡思和满怀的乡愁。
黄梅戏就像越剧和昆曲一样属于最适合抒情的剧种,婉转与柔美的唱腔构成了黄梅戏最富魅力的因素。道不尽的情与爱始终是其歌唱的主题,也是它深深打动千万人的所在。它唱悲情,唱愁绪,直唱出一腔凄美;唱离情,唱别恨,直唱得人泪水连襟。这是我听“雄鸡啼破五更天”一曲时得到的感受。歌中唱道:“云霞淡淡,残月弯弯,窗外隐隐马行疾,夫君又隔几重山?谁能赐我千里目,看郎君可添罗衫御风寒?谁能赐我顺风耳,听郎君心底声声唤妻言?”这几句不乏诗意的歌词出自词作家金芝之手,它们以简洁而巧妙的方式道出了妻子在五更残夜对远行的夫君如何牵肠挂肚。其情其思,感人肺腑。吴美莲则以温婉软润、清丽瑶澄的演唱将陈庆华先生配曲的这段歌词演绎到了妙境。过去,我坚信“只有伟大的剧作家,没有伟大的演员”,如今我则宁愿相信,词、曲和演唱对戏剧来说是三位一体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