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夜的续梦之歌》
第一章
1
卫宫士郎醒了,他做了一个梦,这天晚上他睡在自己的卧室里。深夜寂静,借着钟表的荧光,他看了时间,发觉距离天明尚早。拨开百叶窗的缝隙,这时他已经下床来到窗前。士郎看到了圆而小的月亮,悬得那样高,垂眼平望,街中无人,路灯也都熄了,街道在月光中像蒙了一层孤独的银雪。
他先前曾在这样一条路上奔跑——那是在自己的梦里——士郎在追逐着什么。沥青路上的踏踏声此起彼伏,回音迭响,但没有急促的呼吸声。士郎出奇地越跑越快,丝毫不觉得疲惫,不知是不是跑动带动了风,在梦的仲夜里,让街边的树木飒飒着谱出了一首叶子舞动着的旋律。他猜测,奔跑者目的只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想让某些奇迹重现,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现实里的士郎探手去摸了一个纸杯。梦里的奔跑者是那样执着,脚步同他追逐正义时,一样的自信、有力。
我想我是在追逐一个人。事实上,梦中除了士郎自己,并没有准确出现过谁。卫宫士郎在窗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饮下第一口时,便开始了自己的思索。梦里的自己显然不如现实争气。即便风波刚刚平息不久,士郎在日常生活里,对自己脑海的控制,令他对自己十分欣慰、钦佩。不仅迄今没有流过一滴眼泪,还能时时微笑,保持一贯的坚强和些许的幽默感。“我还以为你会很消沉呢。”他想起了远坂凛那善意的“小打击”,是在风平浪静的翌日,士郎不会忘记那个来自马路对面的,并肩战友与知心朋友的微笑。“如果我真的消沉了,你会来安慰我吗?”士郎很喜欢自己给对方亮出的潜台词:瞧,别想笑话我消沉,我还能调侃你呢。
然而最诚实的潜意识,往往把真实吐露给了睡梦。最不可磨灭的笑容,既不是远坂凛传递力量的笑,也不是间桐樱(士郎已不习惯改变称呼)家人一样温暖的笑。他在白天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再想起来,夜晚却闯进梦里寻觅。士郎不情愿的给了自己一个微笑,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心里很温暖,那张笑容从没在那里有离开,既然永驻在了他心里,为什么他还要梦里做一番追逐呢?
其实,士郎自己并不总能把握梦的意义,这也是他起身思考的原因。也许梦的前半段,是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想追上它,但他们之间的路总是那么远,苦苦的铺设着一条没有彼岸的路,到了梦的后半段,梦就变得离奇,街道渐渐宽了,月亮消了踪影,路灯好像烧着了,融化了灯罩,露出了里面巨大的火把,灯火逐渐通明,沥青和碎石沉闷的塔塔声响变成了白石和瓷砖严肃庄重的回音,路中央开始有了皮地毯,越往前延展,就越显得鲜艳华美,无尽的向远方绵延。树木愈发参天,树叶不见了,枝桠不见了,树皮剥落后,露出的是大理石的身体——那是一根根撑起殿堂的大理石雕花圆柱,在它们后面的,是石垒的墙壁。士郎停下脚步,环顾着兀自拔地而起,富丽堂皇的宫殿走廊,一时忘了自己原有的前进,那个影子也不见了,他不在意,他仿佛知道影子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引他来到这里。
后来他来到一张座椅边,并没有几步远,他诧异先前自己为什么没有看见。它无疑是一位国王的宝座,但摆的很随意,没有威立堂中,反倒像是一件家具那样亲和朴实。他触摸了宝座边的金铸扶手,又发现座椅边的一张桌子,桌子是圆形的,泛着石头的青色,这次他不那么诧异了,走廊似乎忽然间有了尽头,它有灵性的缩短了,毫不顾及士郎可能产生的好奇。尽头是一面墙壁,右侧有一扇关闭的门,墙上挂了一幅油画,真实地再现了一位顶冠披甲,双手拄剑的威风国王,画里的国王很显然就坐在了眼前的这把椅子上。他却很难辨认国王的脸。那时他听见那扇门后有流水的声音,就奇妙地认定那里一定有个湖,他很想推开那道门。后来门就开了。
卫宫士郎饮尽了最后一口水。是的,门开了,他回来了,从床上苏醒过来。也许那到门上应该挂着一个闪着绿光的“紧急出口”标志。他试着逗笑自己,这下也成功了。他并不为自己的这一次,或是以后还可能遇见的诸如此类梦境懊恼。一个坚强而有情义的人,悲伤不能轻易外露,但总不能抛弃心底里打动自己的温情。他十分确信梦里应该见到的人是谁。
在那同一片天空下,那边现在也是晚上吗?他想。“你还好吗?”后一句话脱出了口。这是士郎在这一天临睡前最后一次仰望天空,之后他睡得很平静,夜里再没有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