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我们那可爱的家,可爱的寓所的窗子里向外怀着愉悦的心情凝视,七月的夜诚然是因为虫声而嘈杂的,但在我心里它却是宁静而美好的,天空晴朗得就像一大幅精美的黑丝绒布,满绣着银光闪烁的星斗。我最温柔的妻子在我们的房间里,也许正用她那绿宝石一般的美丽眼睛,满怀深情地注视着我们那就要满一周岁的婴儿的睡脸呢——当他醒转来的时候,再也不会有那样一双眼睛和她的更相似了。
她是美丽和温柔的,诚然。我爱她,我起誓——不管向谁起誓,我想说的都不会有半分的改变——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天,便爱我亲爱的百合花和我们的孩子一天。虽然这话我甚至不曾向我最好的朋友们提起过(我知道他们只会大笑,说“叉子,这种话和你的头发实在不相称”),但我的而且确,要这样说。我那么爱她,在我刚刚消逝在时光中的少年时代里,我为她做了多少傻事啊,我为莉莉?伊万斯、红头发的最好看的姑娘、聪明的让我在她面前只显得拙笨的女孩儿,做了多少傻事啊。
我看着窗前的黑暗。我听到我的妻子在抱起那个婴儿来哄着了。因为那个预言邓布利多要我们躲起来,并且使用赤胆忠心咒。我知道在外面的世界,在我眼前看到的黑暗和与它为伍的那一批人,依然在做着我们必须去阻止的事情。但是我们是安全的,我和我的妻和我们的婴儿,安全并且温暖。这让我有充分的空闲,在这七月的夜间的窗前,来回忆一些事情。
这不像詹姆斯?波特,小天狼星也许会大笑着如此说。但是有些人不会,比如总是冷静得让我们有时感到惭愧的莱姆斯,和以前用那样深深的黑眼睛看我的一个人。老鼻涕精,我们把这当作他的名字,好像他真是叫作那个。
西弗勒斯?斯内普。他的真正的名字。但我有否使用过前面的那个,我的确不记得了。大部分的时间我乐于称呼他做鼻涕精,在我为之愿做任何事的女孩儿面前,对他那样一株发育不良的植物的践踏,仿佛很是能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并且我确乎也好像得到了乐趣或者发泄——原谅曾经那么觉得的我吧。
少数称呼他的姓的时候,他的神情仍然是憎恨的,我问他“斯内普,你还好吗?”的时候,他以一个极度仇恨的眼神作为回答。我去医院看他他并不曾领情,在他发现那个几乎要了他的命的秘密之后。我瞒着我的朋友们——是的,他并不是我的朋友,从来不是——我瞒着我的朋友们到庞弗雷夫人那里去看他,他把他被天狼星折成两截的魔杖狠狠地掷向我。我知道他恨我,他恨我们所有人,他皱紧的黑眉毛,他紧紧咬着的薄嘴唇,他恶狠狠瞪向我们的黑眼睛,还有那个使他的面容变得更不讨人喜欢的大鼻子,他仿佛生来是为了憎恨而存在的,他细长而惨白的双手在黑袍子长短不合适的袖口里攥紧,他是那么瘦弱和干巴巴的,但他那单薄而苍白的胸膛下面无疑有某种相当坚固和有韧性的东西,使得他从来没有向我们屈服过(像他那个学院里某些人对我们表现出的那样)。
不会有一个女孩子愿意多看他一眼——所以当我把他按倒在草地上的时候,我有一时几乎恶毒地想,他应当对我感恩,因着那即将发生的事情。那是一个新月的晚上,但是却格外地亮,格外地。我好像又看到他咬成那个样子的嘴唇,月光像雪一样白,他的嘴唇上有血渗出来——天知道,或者我以为我看到了血渗出来吧。我不曾见过任何一样东西比得上他那一天的眼睛一半漆黑,或任何一样东西有那天的月光一半惨白。他的胸膛,我已经说过,单薄而苍白,像在仓库不见阳光的角落里存贮的羊皮纸,但它是温暖的,当我把嘴唇贴在上面的时候,那个身子是那样地颤抖呀。他的手指抓住我的头发,抓得那么紧以至于我觉得那是一种诅咒。草地就和他的袍子一般的黑,一般的毫无色彩,而他的身体在黑暗当中和雪一样白的月光当中像一种绝望的声音,当他绷紧并且试图阻止他身体那出于本能的弓起。草在他的手里被揉碎,但是他的眼神并无一丝波纹,他的眼睛,它们那样黑,超越了最黑的黑暗,看着我。他的头发在他的脸上散开成一种无助的凌乱,他的声音被他因瘦而益发突出的喉结锁死在喉咙里颤抖。他挣扎着,但他并不曾试图逃离,有一个时刻他那悲惨的样子几乎打动了我,他的头向后仰着,嘴角在抽动,但是他仍然抓着我,他的腿因为本能而蜷起来,它们是多么细啊。我想我那个时候是发现了一点点良心——我直到今天也许仍然缺乏,但终究要比那时候多一些的东西,我有意图对他温柔了,或我自以为对他温柔了。然而当他叫我的名字的时候,我似乎不曾做为交换,而呼唤他的名字,我好像在那时忽然抱定了我比他高一等的想法,而带着嘲笑叫他做鼻涕精——但愿,啊,我决不会说但愿我那时叫了他的名字——这样的言语,我也不会说但愿我的确对他温柔了——这样的言语。如果真的可以但愿,我但愿我从来不曾对他做我做过的那些事——把他的书丢进湖里,把他在考试之后的草坪上倒挂起来,对他念我们想得到的恶咒——或和那类似的任何事!西弗勒斯啊!